就在容市隐以为自己要做黑衣人的刀下亡魂之时,却突然被一道白色的人影扑倒。
黑衣人再欲执剑刺下,许威及时赶到,挡住黑衣人悬在陆梵安和容市隐上方的剑。
陆梵安骂骂咧咧的爬起来,嘴里嗷呜喊痛:“疼死爷了……”
容市隐抓住一个黑衣人借力起身,又将其一脚踢开,砸中了另一个扑过来的黑衣人。他大步跨到陆梵安跟前,正要检查其伤口,见一个黑衣人又攻了上来。顺势将陆梵安推到了安全的一旁,与黑衣人交上了手。
陆梵安被推的一个趔趄,胸口的玉佩掉了出来,他正要拾起,却被一个眼尖的黑衣人看到。黑衣人忙退到一个看样子像是头目的黑衣人面前悄悄耳语了两句,那头目看了一眼陆梵安,高声道:“撤。”
见黑衣人离开,容市隐忙拉着陆梵安坐下,为其检查伤口。藏在门背后的一众官员也故作匆忙的奔了出来,假惺惺道:“哎呀,发生什么事了,都怪我们睡的太死了。陆公子怎么了,怎么还受伤了。”
陆梵安听的直翻白眼,按捺不住的就要站起来同他们理论时,被容市隐一把摁在了凳子上,轻声道:“别乱动。”
见陆梵安胳膊上的伤口并无大碍时,才松了一口气,却并无理会那些官员的意思,吩咐道:“胡忠,去将本官行李里的金疮药寻来。”
胡忠答应了一声便一溜烟的跑了。
院里一众官员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容市隐却只自顾自道:“伤口不算特别深,养几天就没事了。可能会留疤,但大男人家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不多时,胡忠将药拿了过来。容市隐一边为陆梵安上药,一边淡淡的对众官员说话,可眼神却并未看向他们,只道:“夜深了,诸位同僚且回去休息吧。”
他说的风轻云淡,像是刚刚经历的不是一场刺杀,而是一场游园会。
可众人却都感觉到了一股极大的压迫与威慑。但那威慑,却又并没有冲着他们,也没有冲着任何人,是没有方向的横冲直撞。
“下官刚刚看见有刺客在院中与大人打斗,下官并不会拳脚功夫。所以在庙中并未出来,望大人见谅。”邓蒙子说的耿直诚恳。
“无碍,去休息吧。”
打发走了那些官员,许威也带着侍卫去了周边排查。
院里又只剩下容市隐和陆梵安,陆梵安也察觉到了容市隐的情绪,停了喊痛,不解道:“你怎么了?”
“下次别再这样了。”容市隐依旧是淡淡的道,可手上的动作却控制的很轻。
“再别有下次了,都疼死我了。”陆梵安侧头小心的吹了吹伤口,不满的嘟囔道。
“谢谢。”容市隐将陆梵安伤口包扎好,却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之前跪蹲的姿势,盯着陆梵安的伤口看了许久许久。
就在陆梵安都被看的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时候,他才极为缓慢的开口,声音像是从遥远的亘古传来的一般,凄凉、飘渺,还带有几分虚无:“只是不应该。”
说完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容市隐扔下陆梵安起身复又走进了夜色,可借着院里的火把,这次的他却并没有被夜色完全吞噬。
被扔在原地一头雾水的陆梵安,还能看见容市隐模糊的身影。
似乎步伐有些慌乱。
第17章 心念
扔下陆梵安一个人出了院子,却并没有走出多远,容市隐在破庙外寻了个别人不容易看见的角落坐了下来。
经历过刚才的事情,纵心思烦乱,却也存着几分理智,不敢走出太远。
但却也十分需要冷静一下。
刚才的一切都太过于诡异,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陆梵安的舍身相救,以及,他不平常的心思。
明明陆梵安对自己一直以来,除了这张脸,其余的都是不满的,可他为何要救自己呢?是因为所谓的良善吗?
容市隐自嘲的笑笑,或许今日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陆梵安都会救吧。陆梵安会对素不相识的路人出手相助,会想法子宽慰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的遗憾,也能为朋友坚持几年如一日的奔波救人。
刚才于陆梵安而言,是一条摆在面前的人命,所以又怎么能不救呢。
可是,于他呢?容市隐在心中问自己,他在人间历经的二十几年里,有一半的时间,是在世情最凉薄,人心最险恶的的泥淖里爬行。
他就像一柄尚未锻造完成的剑,只有不断的一遍又一遍的经历命运残酷又冷漠的撕扯与锤打,他才能保持住他的锋利,见血封喉。所以他害怕软肋,害怕犹豫不决。
可是刚刚看见陆梵安为救他而受伤,他慌了,也乱了。
就好像一块坚硬的冰突然被烫出了一块豁口。而那块冰,是容市隐赖以活着的信念。
原来,陆梵安给予的希望竟是这般炙热而强势。
“不应该的……”容市隐自语道。
另一边,被扔下的陆梵安看着容市隐不咸不淡的离开,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也有一些委屈。他当时看见容市隐被逼在了刀刃下,他是恐惧的,也是紧张的。
儿时被父亲仇敌将剑抵在脖子上挟持的画面也浮上了眼前,一时让他分不清虚实。可纵使那般情况之下,身体还是比脑子更为迅速的做出了决定,他不能让容市隐死。
他佯装夸张的喊痛声,其实也有一半真在里面,只是不想让容市隐太过自责担心,所以故意做成了打趣的模样。
可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容市隐别说担心了,连半句宽慰都没有,许是心里还嫌他多事也未可知。
陆梵安越想心里越不来劲,想他陆大公子,向来都是旁人顺着他的意思,几时需他委屈求全。一时对容市隐也生出了几分怨怼。
……
容市隐踱回破庙,却站在暗处并不现身。
院里的火把已快要燃尽,微弱的光在风里忽明忽暗,不住的跳跃。衬得院里的人愈加的落寞孤寂。
落寞孤寂?容市隐被自己吓了一跳。这种词怎会是陆梵安呢?
他明明是那般风流不羁的京师贵公子。走到哪里,都是一片热闹欢喜之象,怎的短短几日,他就和本与他完全无关的词语扯上了关系了呢。
容市隐心间突然有些烦闷,但他没意识到烦闷之中还有一丝凄凉与自艾。他就是这般不详的人,同他染上关系的人,似乎都会变的不幸。
可陆梵安就应该是陆梵安,风流潇洒也好,赤忱热烈也罢,却绝不该是这般。他不能因为贪恋陆梵安带给他的温暖,就将陆梵安也拽进深渊。
容市隐看着陆梵安在逐渐微弱的火光里慢慢变暗的背影,眉间是说不出的黯然,声音轻的像是呢喃:“陆梵安,怎么办呢?”我竟为你,犹疑了。
纵使容市隐的声音已经轻到极致,可在寂静清冷的夜里,陆梵安依旧回了头。
咫尺之距,却是隔山隔水。遥遥而望,只剩满目凄凉。
……
翌日天还未明,众人已经收拾上路。容市隐心里记挂陆梵安的伤势,可思及絮南水患,权衡利弊下,还是下令加快了行程。
中午在官道旁茶馆中歇脚时,邓蒙子与容市隐商议治水事宜,可终究还未实地考察过,只能是纸上谈兵,难以落到实处。二人沉默了一会儿,邓蒙子方道:“昨夜遇刺之事,大人可要上报朝廷?”
容市隐抿了一口茶,心里明白,昨日夜里的不速之客,训练有素,出招狠辣,绝非普通匪寇。只是,谁会这么想杀他呢?
承蒙皇上和梁孝先运筹,在他入朝为官这短短几个月里,出尽风头的同时,亦是惹得许多人心生不满,想将他取而代之的也不在少数。可是谁会这般心急?
容市隐暗自思量,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同许威相谈甚欢的陆梵安,忽然瞥见对方手里把玩的玉佩。
电光石火之间,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容市隐的脸色变了变,握着茶杯的手也不仅紧了几分。
原来是陆坤啊。
容市隐又抿了一口茶,茶涩味尚未在舌尖晕开,心间已有了思量。
他故意朗声道:“此事重大,随行又有这么多的朝廷命官,来人却是训练有素,且招招致命。想来绝非是山贼流寇,应该是一场有计划的谋杀。邓大人,麻烦你替本官准备一下笔墨,本官马上写奏折禀明陛下。”
“是,大人。”邓蒙子应道。
不多时,笔墨已备好,容市隐奏折洋洋洒洒写了厚厚一本。邓蒙子在一旁暗自赞叹,容大人当真是好文笔。昨夜之事,被描写的惊心动魄,观其笔墨,便犹如情境再现。若以后不当官了,就算写些话本子也绝不会饿死的。忽又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不敢再看容市隐。
容市隐写完了奏章,趁人不备,悄悄写了一个纸条。避开众人目光,将信扔在了路边的草丛里。待他们离开不久,一个脚夫打扮的男人现身此处,观四下无人,方拾起草丛里的信筒,转身去往了京师方向。
……
京师右相府,王家父子和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坐在厅里议事,王宝因对上首的王曹和华衣公子道:“这容市隐看着年纪不大,那条命倒是挺抢手,人人都争着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