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市隐看着眼前的孩子意犹未尽的表情,道:“这次只能吃这么多。”
孩子被容市隐脸上的不苟言笑吓住了。陆梵安在一旁蹲到孩子身边柔声哄道:“这位哥哥是为了你的身体好,如果再吃的话,一会儿就要肚子疼了。”
小男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陆梵安又道:“你叫什么名字,能不能告诉我们。”
小男孩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摇了摇头。
“你没有名字?不会说话?”陆梵安问道。
小男孩点点头。
陆梵安看着容市隐,意思是救救他。容市隐仔细打量了一下小男孩,披着一块已经烂成布条的麻布。
瘦弱的看不出年岁,全身上下都已经脏到不见本来的肤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还布着许多老旧的疤痕和深深浅浅的新伤。
唯独一双眸子干净明亮的紧。
容市隐又看了一眼盯着自己的陆梵安,那双眼睛,倒是与眼前这人有几分相像。
容市隐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陆梵安对小男孩道:“以后你就跟着我们吧。对了,得先给你取个名字。这位救你的哥哥姓容,我呢,希望你以后丰衣足食,不再忍饥挨饿,要不就叫你容丰怎么样。”
容丰乖巧的点了点头。
陆梵安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今年几岁了?”
容丰比了一个十。
陆梵安突然一阵心酸,十岁的孩子长的和五六岁的孩子一般,身上还布满了那么多的伤痕,他究竟都遭遇了什么。
“这种孩子,在各地都比比皆是。”容市隐叹了口气道,“多是无父无母,以乞讨为生的孩子。大多时候,可能为了一口吃的,连命都要搭上也未可知。加上近年战乱与水患,一些尚殷实的家庭,都已无家可归,更不论这种本就无家的孩子。”
陆梵安没来由的感受到了一些沉重,突然想起了秦名临行前的话:“我纵不能撼这局势半分,但也想为百姓尽一份力。”
可他呢?他能救一个容丰,可正如容市隐所说,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个容丰,又该谁去救呢?
陆梵安摇了摇头,至少我还能救这一个。强打起精神跟在容市隐身后赶路,可心里有一个地方,却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萌芽,在生长。
因为路上耽搁,又因为带着容丰这个幼和陆梵安这个残,一直到月上中天,容市隐和陆梵安还未到达目的地。
……
絮南县地势低洼,又有漓河穿城而过。此时因着洪灾,已经被淹没了大半。城中有个财主,名唤陈旺福,在城外山上有两个庄子。
陈旺福一直想求官府庇荫,奈何县令张知志是个顽固不通情理的,一直寻不得机会。此次赶上如此大好的机会,怎能错过。便主动将较大的一处提供给了官府,供城中官员暂时居住。
徐江怀手底下的几个官员向来是在朝中养尊处优惯了的,这几日跟着容市隐不要命的奔波,早已经精疲力尽。向县令张知志先行打过招呼后,便早早的歇下了。
邓蒙子和胡忠等在前厅,胡忠不住的碎碎念道:“我家大人怎么还没有回来,会不会路上遇到了猛兽?这地方会不会有狼。我在西疆的时候,有一回遇上了一只狼,那边儿的狼太凶残了,好几个士兵都丧了命。”
“我家大人和陆公子都是尊贵的人物,要是遇上狼那一定打不过。他们不会被山贼抓去了吧,那陆公子生的那么俊俏,要是被山贼掳去,会不会让他做压寨夫人?”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去找他们。”
邓蒙子站在一旁,他安抚胡忠道:“你先莫要着急,容大人他们许是行的慢了些。再过一个时辰若还不到,自有县令大人出面。”
张知志在前厅里等了许久,还不见容市隐前来,心里有些不满。本来皇上派遣容市隐前来治水,他便十分不愿。絮南县几十万人口的性命,交由一个毛头小子,当真儿戏。
听说来时还带着左相的公子,真当做是来此地游山玩水来了。众官员都已行至驿站,独他们迟迟不见,说是受伤,恐是借着受伤的名义不愿意赶路是真。
张知志越想越生气,连带着下巴上乌黑的短胡子似乎都立起来了几根,高声讽刺道:“恐是京中大人娇贵,连带着行路都慢别人许多。本官是贫瘠之地养出来的,身子骨虽不娇贵,却落败了许多,今晚就不等容大人了。若明日还没到,麻烦邓大人知会一声,本官一定相助找寻。”
张知志说完,大步流星的跨出了前厅,却恰巧碰上了被守卫领进来的容市隐和陆梵安。一时相顾无言,气氛尴尬的诡异。
第19章 阴谋
“幸苦张大人了,不过本官此次路上多有耽搁的确是事出有因,还希望大人能够体谅。”容市隐走到张知志面前道淡淡的道,可语气里却没有半分歉意。
且说这县令张知志,年岁已过不惑,生的魁壮威武,硬朗的脸上蓄着短短的胡子,肤色较黑,不说话时,还确有几分黑脸包公的样子。
这张知志年轻时也是在朝为官,但性子过于刚直,且又是个嘴上又不饶人的。所以本来可以一番风顺的前途,硬是因为结怨过多,断送在了一张嘴上。
但这人却也不是特别的在乎,本来依着他的性子,在朝中为官,也不甚欢心,还不若在这山高皇帝远处求个清闲自在。所以即使面对着这位新贵,也没有半分讨好。
“下官参见大人。”张知志语带不屑的向容市隐行了礼,继而道,“大人处理不了路上突发之事,耽搁了行路不要紧。可洪灾不等人,到时候,要再耽搁了,可不是下官与大人能担的起这个责的。”
“你怎么说话的,都说了事出有因,事出有因,你在这儿阴阳怪气的膈应谁呢?”陆梵安伤口疼的烦躁,又见张知志话里话外的带着刺,一时不忿,直言怼了回去。
“想来这位就是左相府的陆公子了吧,”张知志不卑不亢道,“既然陆公子不喜欢婉转些的说法,那下官就把话挑明了说,下官是实打实的觉得二位不适合来这里。”
饶是陆梵安也没有遇见过这么直愣的人,一时难以回怼,竟有些被气笑了,看了一眼容市隐道:“那你说说,我二人如何不适合了?”
容市隐站在一旁,并不出言打断。心里却在思量,这个张知志倒是个有趣的。
张知志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个一番,眉眼间有不屑,语气不善道:“这还需要再说吗?”
“哎,我说你这人,小爷我好好得好好和你掰扯掰扯,你……”话未说完,容市隐便拉了他一把,打断了二人的争执。
“究竟适合不适合,本官觉得此事还待商榷。张大人如今便下这般言论,恐怕为时尚早了些。”容市隐挂着不明所以的笑意,又道,“今日天色已不早了,没办法再同大人探讨。明日卯正(早上6点)时分,劳烦张大人在此处等候本官,我等共同去勘察灾情。”
“是,那容大人就歇息好了。”张知志没好气的道,却也不得不领命。
待张知志离开,陆梵安问容市隐道:“你刚在为什么拦着我,平白的让人奚落?”
“是啊,那张大人在大人你们没来之前,等在厅里时候,就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这会儿竟然还敢对大人出言不逊。”胡忠在一旁一脸不满的告状。
容市隐无奈的解释道:“那张大人虽然太过直性子了些,但是也并无恶意,只不过是怕我们不能胜任,耽误了大事,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而且我们这次从京中下来这么多官员,他都没有讨好巴结。如此看来,也是个为百姓着想的清廉之士。”
“可他也太看不起人了。”胡忠不满道。
“明日勘察灾情,你二人可不要给我惹事,对张大人,也敬重些。”容市隐对胡忠和陆梵安道。
他有他自己的思量。这张知志看着不像是个会生事的,可是也得罪不得。毕竟日后还得共同行事,若真得罪了,也于自己不利。
陆梵安困得紧,随意的点了点头。容市隐见状,对站在一旁缄默的邓蒙子道:“明日让随行的官员早些准备。”
“是。”
“大人,他是谁?”胡忠自从容市隐和陆梵安一进门,就一直打量着站在陆梵安身后的容丰,这会儿终于有机会发问了。
容市隐顺着胡忠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险些忘了:“他叫容丰,你带下去安排一下。”
“容丰?只一下午,大人你们就有孩子了?”胡忠话不过脑子的道。
陆梵安强打起精神道:“是是是,快些去将他安顿好,小爷快困死了。”
容市隐假意咳嗽一下,瞪了一眼一脸不可思议的胡忠,冷冷道:“路上遇见的。再胡思乱想,小心你的腿。”
……
夜半,众人歇息后。邓蒙子的房门从外面被悄悄打开,一个黑色人影进了屋子。房内并未点灯,邓蒙子端坐在桌前,已经等侯了许久。
待那人坐下后,方悄声道:“我本来还不知该从何处下手,今日见那县令张知志对容市隐多有不满,我想我们可以从他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