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迎点头,却没有去看凌琅,他知晓凌琅此刻一定盯着自己的眼睛,人的眼睛不会说谎,若是抬头必然会露馅儿。
“为什么回去,你的主子,不是要把你往朕的床上送么?”凌琅唇角带着冰冷的笑意,像谢相迎这样的人,他这些年来见得不少,皆是长相清秀的男子,比眼前这个漂亮的也有。
谢相迎没有反驳,以凌琅的心思,能猜到自己有所图谋是很容易的事。
带着凉意的指腹落在脸颊上。
谢相迎脸上一痛,往后缩了一缩。
“在神殿烫的?”凌琅问他。
谢相迎的回应依旧只有点头,他分明没有说话,可低垂的眉眼却将满腹的委屈说了个干净。
若是有一面镜子,谢相迎便会发现此刻自己的眼眸是湿润的。他的委屈,何止是被蜡泪烫伤那般简单。
凌琅第一次见这样的人,他静静坐在那儿,低着头什么都不必言说,就已经将自己的三魂七魄都摄了去。他眉眼含笑的模样,面对他时直挺的脊梁,以及下跪时的姿势,都与谢尹一模一样。
天底下会有样貌相似的人,神态仪表也会相似么。
凌琅看着谢相迎,陷入沉思。
直到眼前的人打了个冷颤,凌琅才后知后觉,这人的衣裳是湿的。他伸手,却被谢相迎挡回去。
“你要穿着这湿透的衣裳过一夜么?”凌琅问他。
谢相迎反应过来,用手示意自己可以换。凌琅起身从架子上扔了一件自己的锦袍过来,谢相迎这才开始慢吞吞的脱衣裳。
纤长的手指落在衣带之上,朱红锦袍与内衫被解开来,那是一幅陌生的身子,肩膀单薄,腰肢纤瘦,心口处有一枚红痣。
凌琅抱臂站在榻边看着谢相迎的动作,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带了些柔和的笑。
红盖头,红嫁衣,谢尹说在他们那儿这些是用来成婚的。
谢相迎解了衣裳,匆忙把自己裹在干净的锦袍中。
谢相迎这副身子不算孱弱,想是从前也习武,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软肉。但比之凌琅那样强健的身躯是差远了的。
人裹在宽大的锦袍中,像只待宰的可口羔羊。
凌琅坐回榻边,谢相迎即刻挪了挪身子,与这人隔出一条楚河汉界。
谢相迎如临大敌,凌琅脸上却多了些玩味的笑意。他故意凑近几分,伸手钳住谢相迎的下巴,淡淡道:“你与他相比,差的还远。”
一句话让谢相迎脑海中绷着理智的弦断开,心中的怒气如烈火燎原,一发不可收拾。他确实是差远了,不知那张念汝又是何等的神仙人物,能让凌琅念念不忘到如今。
凌琅见谢相迎红着眼睛瞪人,脸上的笑越发浓郁。他的指腹摩挲在谢相迎的唇瓣上,一点点探入……
银丝垂落在唇边,谢相迎像被惹急的兔子,也不打算顾及凌琅的身份,衔着他的指节,一口咬在凌琅的虎口上。
凌琅略略蹙眉,却还是将这动作当做的闺房之乐。
直到手上见了血,凌琅眸中一冷,正欲将这人钳制住,却发现谢相迎的身子不自觉靠近了自己。
凌琅看向谢相迎的眼眸,探查许久才,似是明白了什么。他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用衣角抹去上面的血,启唇道:“那人给你下了蛊吧。”
合欢蛊这样下作的东西,那人也居然也用。
谢相迎的身子滞了一滞,愣在榻上。他在干什么,他应该冲凌琅的脖颈咬上一口才对。
对上谢相迎的眼眸带了几分笑意,凌琅凑近了几分,带着咬痕的手落在谢相迎的衣襟上。
他用低沉的声音问道:“需要朕帮忙么?”
作者有话要说:
凌琅:朕帮你*****
谢相迎:************
第47章 劈棺
谢相迎的瞳子在一瞬间缩成一个点, 他看着凌琅,双眉紧蹙。
“不愿意?”
凌琅的手掠过谢相迎的脖颈,随即往后退了几分, 下一刻, 谢相迎的唇落在他的指尖。
凌琅的眼睛眯了眯, 颇为受用地看着谢相迎。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这些人给他找的细作, 比他自己调.教出来的人好多了。
可惜了,这些细心调.教的人落在他手中,注定活不长久。
凌琅抽回自己的手指, 向下缓缓滑落, 依旧停在谢相迎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上,问他道:“告诉我,想要什么?”
动情之人, 得不到回应,便容易受制于人,此刻这人的心防,是最脆弱的。凌琅早知那合欢蛊的伎俩, 也深知如何控制受蛊之人。
依谢尹的性子,即便是身中合欢蛊, 也绝对不会谄媚于旁人。凌琅手上存着力, 一旦确认这人的身份不是谢尹, 他便会拧断那颀长的脖颈。
谢相迎觉得自己身子不听使唤,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不能遂了凌琅这个小王八的意。
他顺着这磨人的劲儿, 贴在凌琅身侧, 手摸进凌琅身后的软枕下。
冰冷的东西落入手中, 谢相迎看着凌琅,突然笑了一笑。
这一笑让凌琅险些恍惚,那一刻有一个念头在凌琅心中腾起。
“帝师……”
在凌琅唤出这两个字时,谢相迎已经用手中的匕首刺向自己的大腿。
凌琅劈空夺过谢相迎的手中的匕首。
腿上的伤不严重,汩汩鲜血却在顷刻之间将锦袍浸染,颇为瘆人。
流血与疼痛是最让人清醒的。
谢相迎的身子落在榻上,双眼无神盯着榻上悬着的流苏。他脸上带着笑意,庆幸这合欢蛊也拿自己没有办法。
他像是带着镣铐在刀尖上起舞的人,明明受制于人,却又拼了命的要博个洒脱自由。
枕下的匕首是谢尹睡在正殿时留下来的,那是谢尹最喜欢的匕首。凌琅将这匕首放在枕下,以提醒自己睡梦之中亦不能失于防守,这件事只有通幽殿的人才会知道。
“告诉我你的名字。”
凌琅问他,他要知道这个人真正的名字。不是谢尹,也不是别的,而是这个天降北齐与他相处十载的魂魄真正的名姓。
谢相迎的眼睛有些模糊,他的唇张开,想要说话,却很快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
“侍医,侍医,随行侍奉的太医呢!”
凌琅高声喊着,用手去捂谢相迎腿上的伤。
手上沾满鲜血,他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一颗心悔的厉害,他不该去试探这人,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早在落月珠为这人染血的那一刻,他就该知道这人就是他。
榻上的人面色惨白,仿若一触碰就会破碎。凌琅怔怔看着眼前昏死的人,犯了错一般,手足无措。
他最想留下的人,为什么,总是留不住。
.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谢相迎以为自己又要死了,但醒来时腿上的痛感告诉他,他还活着。
与其活着,还不如死了。
他也是冲动,当夜那一刀要是刺到凌琅身上,该有多好,他怎么就是舍不得。
“你醒了。”
谢相迎抬眸,看到站在身侧的孙良玉。
“良……”
谢相迎想要说话,突又想起自己是个哑巴,只能把到口的“良玉”二字又咽回去。
孙良玉看着谢相迎道:“接近陛下的人,你是头一个活下来的。”
对于模仿谢尹靠近自己的人,凌琅从来不会心慈手软。孙良玉昨夜见凌琅抱着谢相迎回来,还以为自己又要连夜收尸,未成想凌琅居然如此看重这个人,没有下狠手。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谢相迎从榻上支愣起来,靠在床栏上。他看了孙良玉一眼,总觉得这人愁眉紧锁的样子略显苍桑。也不知是不是这些年操心过多的缘故。
孙良玉看谢相迎准备起身,提醒道:“老实一些罢,与其给你的主子办事,不如跟随陛下。你不过挨了一刀,旁人连性命都留不下。”
他见谢相迎没有说话,从桌上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谢相迎抬眸看着孙良玉,像是要从孙良玉的脸上找到他丢失的三年。
孙良玉被谢相迎这毫不掩饰的探索盯的莫名其妙,和谢相迎一起坠楼的侍者今日一大早从神殿出来便被问罪了。孙良玉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榻上这个人只被凌琅刺了一刀而没有定罪。
他到底有何处不同。
谢相迎盯着孙良玉,孙良玉亦在打量谢相迎。
察觉到谢相迎似有话说,孙良玉很贴心地准备了纸笔到谢相迎手边。
“陛下说你不会说话,有什么话就写下来吧。”
谢相迎提笔在纸上写下想要说的话。
“你这字是我见过最丑的。”
孙良玉一边看,一边道了一句。
这北齐之中除了谢尹居然还有人的字迹如此丑陋,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让人难以置信。世人皆说字如其人,这两人一个塞一个的人模狗样,字却一个比一个难看,倒是完全打破了这句老话。
谢相迎为了避免自己的字迹被人认出,这才刻意改变了少许,不曾想竟如此难看。难看就难看吧,能看懂就行了。
孙良玉看完谢相迎纸上所写的内容,无奈道:“我不能放你离开,陛下吩咐过,要你活着留在南灵神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