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迎上前,那少年乌黑的瞳子突然缩了一缩,一幅宁死不从的壮烈神情。
“你放心,我没有断袖之癖。”
谢相迎解释了一句,那少年在谢相迎俯身过来时,抬脚踹上了谢相迎的胸口。
狗咬吕洞宾便是如此。
一口血从胸口蹿入喉咙,点滴红梅开在锦缎上,谢相迎稳了稳身子,站在榻边。
似乎没有预料到谢相迎的身子如此孱弱,少年眸中浮现出片刻的惊讶。
“你……”关切之语没有说出口,便又吞入腹中,他这是怎么了,为何会想同情一个恶人的帮凶。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床栏,胸口微微起伏。身后的帷幔轻轻晃动,昏暗的烛光照的人格外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碎。他分明没有带着女相,但此刻却愈发引着旁人来招惹。
少年的的眸光颤了一颤,一双眉紧紧蹙着。
玄婳那贱人是什么意思,美人计么,他可绝对不会被一个男人迷惑。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40章 你是小皇帝的男宠吧
谢相迎脑袋懵了一懵, 只觉得喉咙里呛的厉害,他垂眸看向榻上的人,目光渐渐暗了几分。
想到这人可能不懂断袖的意思, 谢相迎心下没有太过恼火, 只抬手扯下身后的帷幔一把盖在少年身上。
似是对谢相迎此番平静的动作十分不解, 少年死死盯着谢相迎的背影没有说话。
“帮帐中的人松一松身上的绳子,手和脚照旧束着, 看着他,别让他寻了短见。”
谢相迎吩咐完红玉,坐在外殿的矮塌上歇息。
红玉看着谢相迎的唇角的血迹, 心下十分委屈, 这北齐满打满算,也只有凌琅让谢相迎跪过几次,哪里又挨过打呢。
见人气冲冲地往殿外走, 谢相迎即刻叫住了红玉:“我无大碍,不要惊动太医院。”
三两点血罢了,他不想折腾这帮满宫陪葬的老太医。
红玉红着眼睛,颇为愤恨地往内殿去给人松绑。
谢相迎在坐榻上窝了一夜, 胸口处疼的厉害,睡得极其不踏实。
一觉醒来天还未亮, 刚睁眼就看到站在坐榻边正在观察自己的少年。
“你……做什么。”
谢相迎双眉微蹙, 坐起身理了理歪斜的发髻。这倒霉孩子, 该不会打算趁他睡着之后动手杀人吧。
少年手脚被带上镣铐, 已经换了一身内侍的衣裳。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对他道:“你是长公主的男宠吧。”
“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是长公主的男宠?”谢相迎问他, 他虽身子弱些, 可从来不觉得自己像男宠。他有手有脑子, 这辈子不会委身于人。
少年瘪了瘪嘴:“那她这么信任你。”
谢相迎估摸着这小子还以为自己在长公主府呢,遂提醒了一句:“此地名为通幽殿,乃是北齐皇帝的寝宫。”
“你是小皇帝的男宠!”
少年说话时,眸中带着些许诧异。他总觉得谢相迎身上带了那么点勾男人的气质,果不其然是个好男风的。
这孩子小小年纪,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男宠”二字,北齐究竟是怎样的风气。
谢相迎郑声道:“我是陛下的太傅,是教陛下读书识字的先生,不是男宠。”
“读书识字,读书识字的人都长你这样?”少年眸中满是轻浮之意。
“我样貌如何与你无关。”
谢相迎眉头紧了几分,对这少年的印象急剧下降。他对样貌向来不在意,但不喜旁人随意品评。没有人天生就是一副男宠的样貌,若非迫不得已,怎么会有人愿意出卖自己的身子。
少年见谢相迎不大高兴,也就没在说这个,他拖着镣铐,问谢相迎道:“你这儿,有吃的吗?”
“不到时辰。”
通幽殿都是在凌琅下朝时分用膳的,那会儿天应该大亮了。谢相迎平日起的晚,一觉醒来也就到了那时候,这会儿醒早了,并不觉饿。
“宫里头吃饭都这么麻烦呀。”
少年叹了一句,靠在坐榻另一边,翘着二郎腿的模样,一点不像是阶下囚。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起了身整理自己的被压皱的衣裳。
指腹落在松散的衣带上,绑了一个很好看的结。腰带也被解了重新束好,将原本就细的腰勒的愈发劲瘦。
人坐在铜镜前梳头发,长发垂落肩头,又被修长的手指绾起,高束结成髻,用玉冠束好。
谢相迎没有开口,少年的目光却从头到尾都在谢相迎身上。这人做事慢条斯理的,一举一动都雅致的很。
“玄婳是不是想让你探我的口风?”少年问了一句。
谢相迎没有理他,只是点了灯,将外殿的大门打开透气。
不到片刻,红玉带着药往西偏殿来。
“公子。”红玉把药放在桌上,目光在瞥见矮榻上那少年时,恨不能射出几把刀来了结了他的性命。
“昨儿给你说的你做了没?”谢相迎问了一句。
红玉点头道:“做了,今儿天不亮我就往太医院去盯着了,趁那熬药的内侍没注意,拾了些药渣回来,已经交给四钏,让她出宫采买时送去顾先生那里。四钏是咱们谢府送过来的人,不会出错。”
“那便好。”
谢相迎屏吸将玉碗中的药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汤让人忍不住皱眉。
红玉又端过来一盏盛着蜜水的银杯,让谢相迎漱了漱口中的苦味。
银杯玉盏,本是格外奢华的东西,但在谢相迎手中就仿佛天生就该如此。
这人跟自己以往见过的人都不相同。那少年明知谢相迎是玄婳的人,但目光却总忍不住落在他身上。这人越不说话,他越想和谢相迎说点什么。
“你昨天……没事吧。”少年问了一句,他不是故意要伤人的,他没想到谢相迎的身子这样弱。
谢相迎看了少年一眼,道:“无碍。”
这人看着瘦弱力气却不小,昨日那下也亏得是踢在了有骨头的地方。若是在腹部,得把那肝脾一并踢碎了,他这会儿也不知还能不能站起来。
“玄婳让你来盘问我,你怎么也不说话。”少年见谢相迎转身要走,忙起身过去问了一句。
谢相迎停下步子,抬头打量眼前的少年。玄婳把人送过来都还没说明用意,这人倒是自己说出来了,想来是个急性子,憋不住话。
他淡淡道:“若是我问出来,她不会赏,问不出来,她也不敢罚。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你身上浪费时间。”
“你……”
也不知被哪句话说的不对心思,谢相迎刚要踏出殿门,一下被那少年挡了回去。
人站在殿门口,拦着谢相迎的去路,认真道:“我叫云子寒,你不问别的,也该问一问我叫什么。”
这人急得厉害,眼眸中闪着火苗一般。
谢相迎看着这个快要自报家门的人,蓦地笑了笑。
这朗如艳阳的笑,让云子寒晃了晃神。
这样的人,可真不像是个坏人。
“我记下你的名字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谢相迎问他,他此刻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实在没有功夫跟这傻孩子耗着。
云子寒愣了片刻,怔怔点了点头。
看着谢相迎远去的身影,云子寒蓦地清醒过来,心底下暗叫糟糕,他这是怎么了,竟然会被谢相迎一个男人弄得五迷三道。
头一次醒这么早,出殿门时天上还有三两点星子。
人从通幽殿往晴湖去,来到这个他和凌琅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卓萤曾经是谢尹的系统,自己的到来是为了顶替已经死亡的谢尹完成任务。
这么说,谢尹在落入晴湖水的那一天便已经死了。
谢相迎看着晴湖波澜不惊的水面,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从灵质空间到晴湖,一睁眼便看见像秤砣一样直往湖底沉的小孩儿。凌琅当时是不会水的,他替谢尹活过来的同时,也将凌琅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在那一刻,一个本来将死的孩子,和他这个不属于北齐的灵魂便绑在了一起。
谢相迎坐在湖边的石栏上,心下突然萌生出一种期待。他与凌琅两个本来在十年前就该命赴黄泉的人,往后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凌琅是这世上少有的聪明人,临近的几个国家,也就只有东陵太子黎昀能与之匹敌。再远一些,便是更为强大的燕国与离国。早些年燕离二国斗的不可开交,如今离国新王继位,也到了修养生息的时候。凌琅羽翼渐丰,假以时日必将能与之抗衡。
东陵王是在前些年病逝的,东陵乱了这么些时候,也该有个定局。黎昀那样远谋深虑,只怕王位还是会落在他头上。凌琅当初那一箭要是射在黎呁的心口上,也就没有这么多后患了。
想起那日净水林黎昀眸中的寒意,谢相迎还有些心有余悸。
这样残酷冰冷的人,为达目的不计代价,手段更是极端。是疆场上的煞神,朝堂上的毒刺。他怕凌琅有一日会不敌此人,更期待凌琅能够亲自战胜他。
谢相迎有这样老父亲般的心情,已经不是一两日了。他来到北齐,没有亲人,更没有可以完全信赖的人,唯有凌琅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对他虽有千般怨怼,万般无奈,但心下终究是愿意护着他,容忍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