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斐然从架子上取下一个半臂长的锦盒,放在桌上让谢相迎自个儿打开。
诺大的盒子里,躺着许多谢相迎没有见过的东西。
谢相迎伸手拿起一个蚕豆大小的玉珠,细看了许久,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个不是普通的玉珠么?”
“这叫勉子铃。”
“做什么用的?”
谢相迎问的真诚,这东西听名字就邪乎,想来是什么厉害的东西。
顾斐然见谢相迎如此坦诚,抬手从锦盒中取出另一只铃铛,沉道:“情动时分,将其置入,妙不可言。”
小巧的东西在如玉的指尖捻转,顾斐然的面色越正派,便愈发让人觉得这动作沾染了几分桃色。
谢相迎反应过来,当即把那东西扔回了盒子里,脸红的厉害:“顾先生怎么还做这样的东西。”
“富贵人家常有这样的单子来,我虽不爱接,却也是造了几个。”顾斐然见谢相迎反应如此之大,忍不住笑了笑,道,“食色性也,大人活了二十七年,怎么还对男女之事如此羞涩。”
“我……”
谢相迎说不出话来,他总不能告诉顾斐然,自己活了二十几年,尚且未做过他口中的“男女之事”吧。
“这东西若是进去,又该如何取出。”
谢相迎强忍着心中的惊讶,问出这么一句。话刚出口,脸又红了几分。
“这便是其中的乐趣,大人若是想要,我可以送你几个。我这料子可是世间少有,旁人想要,还不给呢”
顾斐然见谢相迎脸红的滴血一般,一时间笑得愈发厉害。
室外传来脚步声,在那人进内室时,谢相迎看见顾斐然将那盒子快速合上。
“张先生回来了。”
眼前的人恢复了平日里淡淡然的神情,变脸跟翻书一样快。
谢相迎从前听过这位张先生的名字,谢省说这人是天下第一名医的徒弟,医术很是高明,能治瘟疫,可起死回生。只可惜几年前便没了踪迹,无处可寻。这样厉害的人物,如今居然出现在了北齐。
“这位是我说过的谢尹谢太傅。”顾斐然道了一句。
张翎抬眸看眼前的人,下一刻抬手行了礼:“见过谢大人。”
这人行的是宫中的礼仪。
谢相迎还礼,启唇道:“该是叫您一声前辈。”
谢相迎细看张翎的样貌,此人应年长自己些许,一双眉目中是历遍世事的波澜不惊。
除却行礼,张翎不曾多言语,直接转身往更暗的地方去。这俩人像是来人间的鬼差一般,一个比一个见不得日头。
顾斐然看着张翎的背影道:“他这人比较木讷,和谁都说不上话,大人莫要见怪。”
“怎么会。”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子,这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左右逢源。
“对了,我从宫里带了些点心给你品鉴。”
方才说了许久,险些忘记他带来的东西。谢相迎把点心盒子打开,放在顾斐然眼下。
顾斐然看着一个个软糯的兔子,眉眼弯的厉害:“许个久不曾见过这东西了,之前还是在长公主府上见过一回。”
“长公主府?”
这点心不好做,柳如眉只做给莫临泉玩,从不在铺子里卖,从前那些,都是他从莫临泉手里买来的。他原是打算给顾斐然看个新鲜,没想到顾斐然早就见过。
顾斐然拿起一个兔子,捏了捏道:“这东西非比寻常,你从哪儿得来的。”
“一个卖点心的妇人那里。”谢相迎道。
“如此……”顾斐然的眸光微转,看向谢相迎道,“第一次见还是十数年前。”
“十数年前?”
顾斐然垂眸,似是在回忆当年之事:“长公主出嫁时所用的玉器出自我师父之手,环佩玉簪林林总总有上百件。我记得这兔子便是在那场盛大的宴席上看见的。因着模样新奇,我记忆犹深,想来是个独具匠心的人所做。”
顾斐然说罢,看了谢相迎一眼。话说到此处,两人都心知肚明。
这独具匠心的人必然与长公主有一段渊源。人如今就在通幽殿内,只可惜不肯开口。
谢相迎沉默片刻,心下开始重新审视顾斐然这个人。此人与长公主府往来甚密,如今愿将往事细细道来,不知是不是想借着他的手来调查真相。
这北齐之中的聪明人不少,对王皇后一死有怀疑的人也不少,但从来没有哪个人愿意做出头鸟去调查,即便是凌琅也对此事避而不谈。
眼下也唯有他一个人,这么不知死活,非要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也只有他,在凌琅不想立后的时候包揽立后的差事,在众人对王皇后一死讳莫如深时执意探寻。那些作壁上的人,一定认为自己是个疯子吧。
谢相迎看向顾斐然,蓦地笑了笑。
顾斐然不知谢相迎因何而笑,眸中有一瞬的迷茫。
“先生多看看我吧,往后能见一面就少一面。”
谢相迎将这样感伤的言词说的颇为轻松,没有人知道他有多期待脱身的那一天。
顾斐然愣了一愣,他看向谢相迎,神情颇有些欲言又止之态。
“朝中诸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大人如此,可知……”
“我知道,我愿意。”
他心甘情愿。即便大臣们弹劾他,那又如何,他这身份本来就活不长,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活了一趟。
谢相迎眸中含笑,此刻的笑意在顾斐然心中却带有几分壮烈之色。
“大人对陛下,竟用情至深到如此地步。”蓦地,顾斐然道了一句。
“先生说什么?”
“没什么。”顾斐然摆了摆手,没再说这个,只将装着各式玉器的锦盒和点心盒子,一并放在高阁之上,转身问他道,“大人来我这儿不单是为了送点心罢。”
谢相迎最喜欢无事献殷情,不过很可惜,每次献到他这里的殷勤都是有所求的。
“先生聪明绝顶。”谢相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来。
图上所绘是一幅巨大的棺材,看似普通,却有上下两层。底层的空隙很小,只能放些不高的小玩意儿。
谢相迎的字不大好看,所绘的图却总是能让人一目了然。
“大人把我这儿当木匠铺?”顾斐然看了谢相迎一眼。
谢相迎道:“先生有琢玉的手艺,木头一类自然手到擒来。”
顾斐然对这样的夸赞之语最为受用,他细细看着手中的图纸道:“我不知你要往这夹层之中放什么,不过有一点,贫苦人家用不上这样大的棺材,富贵人家的陪葬品多的很。这头一层放了死人,又放那许多陪葬的珍品,底下一层封住,便没有打开的途径了。”
“也是……如此严丝合缝。”
顾斐然思忖片刻,道:“不若将夹层开在棺盖上。”
棺材盖。
谢相迎眸的眸光轻晃。就是棺材盖,这样触手可及,才能得心应手。
“先生果然是玲珑心思,这北齐多少万人,才能出先生这么一个妙人。”谢相迎赞叹连连,大有柳暗花明之感。
顾斐然冷冷瞥了谢相迎一眼,道:“这样大的单子我可以接下,老规矩,便是你要死了,刀架在脖颈上,都决不能对旁人说此物是出自我之手。”
往日谢相迎给他的图纸,总是些精妙的小玩意儿。棺材这样不吉利的东西,虽也常见,却让人心下颇为不安。
谢相迎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39章 我没有断袖之癖
谢相迎见顾斐然颇有顾虑, 当即起了誓道:“我若说出去半个字,便短折而死。”
“哪有自己咒自己的。我是个现世的人,倘若大人真闯了什么祸, 给我准备银两送我和张先生出北齐便是。”
顾斐然不信谢相迎能做越轨之事, 但被人陷害也未可知。必经这北齐之中, 盯着他的人可不在少数
谢相迎垂眸道:“若真有那一日,我第一个安排你们出城。”
顾斐然莞尔, 定定看着眼前一本正经说着晦气话的人,叹道:“大人冬日里还是一副孱弱之态,如今倒是也中气十足了。不知是什么灵丹妙药, 我也想讨一两味。”
他私下问过张翎谢相迎的病情, 张翎虽不曾细看,却能察觉出谢相迎这病不同寻常,不是轻易能好的。今日连珠炮似的又是恭维又是起誓, 实在不像是在病中之人。
谢相迎听顾斐然问自己所喝的药,如实道:“药方子我并未见过,那太医院的太医每每见我,总是避之不及, 我只知这方子颇有疗效,却不知究竟用的什么。”
谢省不准他进太医院, 几位太医虽拦不住, 却也是能避则避。
这药是凌琅吩咐人熬的, 所经手的都是可信之人, 他不懂药理,但信得过凌琅和谢省。
见顾斐然对这药颇为好奇, 谢相迎提议道:“不若这样, 下次熬药我让人拿些药渣过来。你身边有位天下第一名医的徒弟, 必然能分辨出药草的种类。”
“如此,麻烦大人了。”
二人又说了会话,谢相迎赶在入暮前回了通幽殿。
这关键的人物是找着了,只可惜人家并不愿细说当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