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倾允此人虽是乱臣贼子那一挂的,但好歹也帮凌琅登上了帝位,又在先帝面前起过誓绝不反叛。如今北齐才安稳了几年,那些个老臣居然如此急于铲除他,可知唇亡齿寒,有朝一日凌琅成了气候,这些曾经支持他的臣子,不少人都有这变成眼中钉肉中刺的一天。
众人对摄政王出使竟胜国没有异议,有卓萤这么个杀人利器在,即便是重重阻截,也能杀出重围。唯有一人,在得知消息后始终愁眉不展。
“薛将军说那竟胜人屡次三番言行不一,让摄政王还是不要只身犯险的好。”
军帐中,阿召将在帐外揽到的鸽子递给谢相迎。这鸽子正是谢相迎在临行当日赠予凌琅的那只。
谢相迎从鸽子腿上拆下装着书信的小竹筒,展开字条,颇为豁然道:“谢恒云在竟胜国内不知生死,总归要有人去一趟,与其凌琅这么个小娃娃去,不如让本王去。对了,今日怎么是你把鸽子捡回来了,你萤姐姐呢。”
“薛将军有话要交代,奴才听不懂,便让萤姐姐去了。”
“她确实也懂些……”
谢相迎把字条展开,信中凌琅将自己对竟胜国此番的用意揣测一一写下,另将自己对帝师境况的担忧写了几笔。
鸽子是从凌琅帐中放出来的,前往军营的途中,小皇帝时有书信寄给帝师。那鸽子经过训练,认得出谢相迎,总是飞出不到五里路便又折返回来,落在谢相迎能看到的地方。每次谢相迎回好了信,就会把鸽子放在身侧悄悄喂几日,再派人给凌琅放回去,就算这鸽子是从洛林和盛京之间飞了个来回。
谢相迎看着小小字条上密密密麻麻的内容,心下起了不小的落差。这孩子还不知道,他已经把自己心心念念的帝师派去那狼潭虎穴了呢。
正打算提笔回信,卓萤提着弯刀走了进来。
“主人,方才薛将军对我说,那伙之前被扣押的药草贩子身上有练武的痕迹。估摸着就是那竟胜国派来的奸细,来故意引诱赵王殿下,咱们要不要再等几日,看看能不能从那伙人身上审出点什么来。”
“不必了,那些人被扣下起码两月有余,要是能审出来,早就往出吐东西了。若他们真是细作,只怕审死了,都不会吐露半个字。此事本就是赵王的人先动手,倒时候出了人命,谢恒云又如何可能活着回来。”
手里的鸽子蹭了蹭谢相迎的指头,阿召见状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碾碎的粮食碎。
卓萤听谢相迎这么说,蹙眉道:“盛京那些人盼着您替陛下过去呢,要是您死在竟胜国,岂不是合了他们的心意。”
“你咒我?”谢相迎的眼眸微弯,带着点点笑意。
卓萤急忙摆手:“我没有,我可是希望主人长命百岁呢。”
卓萤的目光十分诚恳,只有谢相迎活着,她才有继续活下去的机会。这句话,当真是发自内心。
这世上她谁也不在乎,唯有谢相迎,她拼死也会护着。
“知道了,下去收拾罢。”
“是。”
卓萤说罢,将阿召也带了出去。
谢相迎把写好的字条装回小竹筒中,从锦囊中撒了些粮食碎来喂,往日给东西就吃的鸽子,在案上跳了几下没有吃一粒米,又回到谢相迎的手边。
谢相迎摸着手中的鸽子,心道也不知凌琅那边给这小东西喂的什么吃食,居然都被养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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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肃杀,深秋时节已是百草尽枯,见不到一枝艳丽的花。
算起来,谢恒云已经在异国足足有三月的时间,这期间竟胜国人断断续续送来过谢恒云的亲笔书信。
“愿兄长安好。”
每一封信除了报平安,便是问候谢相迎的境况。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24章 他要等的人一定会来
马车上的人看着纸上潇洒的字迹略略愣神,谢相迎的的手反复摩挲着粗糙的信纸。
摄政王凌倾允虽是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但关键时候能为北齐所做的事,确实不少,谢相迎不明白为何凌琅对摄政王的敌意会这样大。卓萤一问三不知,旁人又支支吾吾不敢言说,实在让他困惑。
蓦地,额头覆上一只温热的手,谢相迎抬头,坐在一旁的卓萤收回手,启唇问道:“主人在出冷汗,可是生病了?”
谢相迎垂眸道:“身上无恙,只是心中不安。”
他亦是少年,比谢恒云大不了两岁。原以为北齐诺大的国家,总有可以依靠的势力,可如今只身前往竟胜国才发现时,原来北齐这数万万人也在寻找可以依靠的势力。他这身份是假的,身上的担子却是实打实的压着。这乱臣贼子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逍遥。
此次陪同出使竟胜的还有薛祺将军,谢相迎原是打算让周旋跟着,但薛祺对此地更为熟悉,便临时换了人。
一队人经过竟胜国边境,守城的将士看到拜帖,验明真假便放一行人通过。
此地叫蒹葭城,城北坐落着竟胜王室的行宫,这座在几年前曾属于姜姬的宫阙,如今已是竟胜王的行宫。
马车停在宫门之外,茫茫青天飘了点雪。
守卫的将领前去通禀,不多时便有人来接应。
“姜献渔恭迎北齐使者。”
马车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
谢相迎起身下马,刚落地便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少年粉面朱唇,一双眼睛藏着浑然天成的妩媚,像极了第一美人姜姬。
“公子也姓姜?”
竟胜国吞并乌徕,竟胜王必然会将王室子女收为己用。这少年样貌不凡,想必曾经也是乌徕国的贵族。谢相迎看着貌美的姜献渔,突然想起那“一雌一雄双凤入紫宫”的故事来。
少年脸上浅淡的笑容逝去,未曾回答谢相迎的问题,只屈膝木然行礼道:“殿下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还请使者明日再来。”
“不见北齐的摄政王,不会是因为此刻在见东陵国的太子殿下罢。”卓萤随口道了一句,半分情面不留。
那少年的脸色微变,音声却始终平和:“这是殿下的旨意,还请贵客见谅。”
一上来就摆这样大的架子,这竟胜王是越发不将北齐放在眼中。若是今日就此安置,只怕北齐会成为旁人眼中的人人揉捏的软柿子。
谢相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风看着姜献渔身后恢宏的宫阙。
来接应的人是竟胜王的男宠,在这里闹起来也无济于事。
谢相迎看了卓萤一眼,卓萤将身上带着的翡翠玉牌交给姜献渔道:“告诉你们的王,今日到访竟胜的乃是我北齐的摄政王。”
姜献渔听闻“摄政王”三字,眸光往谢相迎的身上多停留了些许时间,他攥紧手中的玉牌,让几人稍待片刻,转身往宫墙中去。
谢相迎看着姜献渔的背影,心道这摄政王的名号还算好使。
关雎宫,酒过三巡,坐在王上的人正怀抱娇媚的男宠,看着面前的舞姬昏昏欲睡。
有内侍来报说是姜献渔求见,竟胜王柴弈抬眸看了一眼那内侍正要打发走,坐在客位上的少年启唇道:“想来是有要事,殿下不如一见。”
那少年的肤色极白,一双深邃的眸子掺着些许蓝色。
“也罢,让那扫把星过来。”柴弈放下手中的酒杯,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松开怀中的男人。
姜献渔进殿之后便跪在地上,呈上翡翠玉牌,将摄政王到来之事禀报。
柴弈原本慵懒的神情,在听到“凌倾允”三个字时骤然改变,他看着客位上的人,质问道:“太子殿下,你不是说来的人一定会是谢尹吗,怎么会是他。”
“殿下只管见人就是。”
黎昀道了一句,修长的指节撑在下巴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还以为谢尹会跟着小皇帝过来,没想到居然是“摄政王”。
柴弈的双眉紧蹙,愿是黎昀这小子忽悠着他,要给那谢尹一个下马威的,怎料这下马威居然下在了凌倾允头上。这要是得罪了凌倾允,可如何好。
柴弈思量片刻,对黎昀道:“是你信誓旦旦说那谢尹一定会跟着小皇帝过来,本王才敢下帖子的,如今来的是凌倾允,叫我如何敢应对。”
“传言终究是传言,那凌倾允的名号流传的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凡人,与你我没什么区别,殿下要是害怕,让他一人进殿就是。”
黎昀不慌不忙地说话,柴弈也被点醒了几分,他冷笑几声道:“也是,凌倾允赤手空拳到本王的地方,还能吃人不成。你去,告诉他们,只准凌倾允一人进宫。”
柴弈伸手指了指跪在大殿上的姜献渔,姜献渔低低道了一声“是”,往殿外走去。
黎昀看着姜献渔孱弱的背影,待人走后低声提醒道:“这小子眉眼里有不平之意,既是乌徕国的后人,还是早些处理掉为好。”
黎昀的行事原则向来是宁肯错杀不肯放过一个,若他是柴弈,占领关雎宫的那一日,便将姜姓一族屠尽了,哪里还能留着这么个祸患。
柴弈挑了挑眉道:“本王还没玩够,再说他一个胆小的病秧子,讨好本王都不会,能成什么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