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迎看这孩子满身是血,还关怀自家兄长,心中突然生起一丝怜爱之意,不惘他千里迢迢来救谢恒云,谢恒云真他的好弟弟。
谢相迎从怀中取出一锭金子塞进那内侍手中,道:“我与谢公子有话要说,还请大人通融通融。”
那内侍看着手中足足有半个巴掌大的金锭子,舔了舔唇道:“那,殿下记着快些出来。”
“多谢。”
谢相迎道了一句。
那内侍将牢门打开,转身往走廊那头去,只留下二人。
谢相迎走进铺着干草的牢房,低声道:“你生死不明,将军与将军夫人都很担心,谢太傅如今在将军府中照顾二位,不必担心。”
“在盛京便好。”谢恒云见来人是凌倾允,眼中有几分失望,却又因为谢尹没有冒险而安下心来,他看了谢相迎一眼,低声道,“他们想拿我威胁陛下,威胁你,是吗?”
竟胜国不重农耕,大部分百姓靠着养蚕制丝为生,每逢冬日军中粮饷总是不足以支撑开销的。而临近的洛林郡却是个梯田遍野的粮仓,竟胜王不可能不动心。
谢相迎点了点头。
谢恒云冷冷笑了一声,道:“我哪有那么大的脸面,殿下回去罢,什么都不要答应,我不会让那些小人如愿的。”
他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只银簪就要往自己胸口刺去。
谢相迎见状忙一个箭步上前抓住谢恒云的手腕,抢那枚银簪。
二人争执不下,眼看那簪子就要刺在胸口上,谢相迎心一横抬手挡了一挡。
银簪被这一挡偏了一偏落在地上,谢相迎的手背却渗出鲜红色的血来。
“你……”
谢恒云没想到凌倾允会救他。
谢相迎俯身,从枯草上捡起那枚银簪揣进自己袖中。
“活下去,北齐还有人在等你。”
谢恒云听见面前的人冷冷道了一句,他看着谢相迎的身影微怔。
凌倾允说的没错,他不能死,有人在北齐等着他回家呢。
“相信本王,会救你出去。”
哪怕将自己留在竟胜做人质,他也会让谢恒云平平安安回到北齐。
耳畔传来脚步声,方才领他进地牢的内侍过来催了一催。
见到谢恒云,也就放下心来。
谢相迎跟着内侍往地牢外去。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的飘洒,被地牢外的冷风一激,人又咳嗽起来。
心与肺缩成一团,快要裂开一般。他停下来,用手捂着胸口,咳声愈发频繁。
点点红梅开在雪地之上,谢相迎看着满眼的血迹,一时不知这血是手上的,还是咳出来的。
“殿下,您没事罢?”
带路的内侍见谢相迎不大对劲,忙问了一句。
谢相迎摇了摇头,正要迈步,蓦地整个人失了重,跌落在雪地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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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时光大法
“来人呐!来人呐!”
那内侍大喊着, 往最近的宫阙去寻人。
朝玄殿内,满屋子人围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医。
老太医把着榻上人的脉,被殿中几人看得冷汗直流。他闭了闭眼, 似乎在等那句“治不好就给他陪葬”。
柴弈看陈太医把脉把了足有一刻钟, 忍不住问他道:“到底是什么病, 还没看出来?”
陈太医哆哆嗦嗦收回手,跪在地上道:“回殿下, 这病,这病……”
“太医不必紧张,实话实说便是, 此人不是竟胜国人, 生死与你我无关。”
黎昀这句话,让陈太医的紧绷的心松泛了些许,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此人脉相凝涩, 时有一断。像是自幼被人灌了什么妨碍心脉的药,这会儿是毒发了。”
“毒发?”
黎昀看着榻上昏睡不醒的人,思量片刻,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什么摄政王, 依他看这人就是个替死鬼,自己都快死了还一门心思给北齐效力, 真是愚蠢至极。
“这人还有几年活头?”柴弈问了一句, 毒不毒发无所谓, 他只关心这榻上的人会不会死在竟胜国内。别到时候洛林郡没到手, 反倒跟凌倾允那一派人结了仇。
陈太医看向谢相迎,沉默片刻道:“仔细养着也能活个十几年。这病不能受寒, 若是寒气入体, 血脉凝滞, 心口痛甚,会像今日一般昏死过去。”
“原来是个病秧子。”
也不知道这病秧子以前是怎么骑马打仗的,柴弈叹了口气,眸中多出几分嫌弃。
老太医给谢相迎开了些温里药,便退出了朝玄殿。
一屋子人各自散去,只留下黎昀还在内殿守着。
他垂眸看着昏死过去的谢相迎,下一刻坐在榻边,伸手挑去了谢相迎脸上那半张面具。
映入眼眸的,是他在东陵想了许久的一张脸。
果然是他。
就知道是他,酒楼饮茶的是他,接风宴献宝的是他,在关雎宫强作镇定的的也是他。
似是发现什么好玩儿的东西,冰凉的指腹落在谢相迎眉尾的红痣上。
黎昀的唇角微弯,原本带着寒光的眼眸多了几分笑意。
他俯身,捏开谢相迎的嘴放入一粒朱红的丸药。
既然是寒病,热起来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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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营地,派去竟胜国的探子跪在地上,将竟胜王有意拉拢凌倾允之事细细禀告。
凌琅静静看着谢相迎前些日子给他的回信,待那探子说完了话,才把信放进袖中,问他道:“摄政王怎么说。”
那探子道:“摄政王的态度颇为暧昧,想来也在犹豫。”
“他要聪明就不会答应。”
凌琅拿起毛笔,站在一侧的孙良玉赶忙过来磨墨。
孙良玉见探子还在地上跪着,抬了抬手吩咐道:“先退下。”
“是。”探子道了一声,起身往军帐外去。
孙良玉见殿内无人,一边研磨一边对凌琅道:“摄政王固然从前有种种不是,近些日子已然收敛了不少,想必也是明白大义的,陛下不必担忧。”
凌琅闻言,冷笑一声道:“朕不会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就忘记之前种种。”
他凌倾允,凌琅琢磨不透,也不想费力去琢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想让他对凌倾允放心,除非这人死了。
凌琅蘸了蘸墨,在字条上写了几笔。
孙良玉见凌琅不为所动,研磨的手蓦地抖了一下,墨块脱出,不小心落在凌琅身上。
“陛下恕罪。”
孙良玉跪在地上,凌琅俯身看了一眼下摆的墨迹,原本带着不悦的眸子,在看到腰间的落月珠时愣了一愣。
雪白的宝珠掺了星星血色,像碎裂的红梅花炸在冰面上。
一人身死,二色便会转化。
凌琅将腰间的同心珞取下,怔怔看着手中的落月珠。
谢尹不是在将军府吗,怎么会有性命之忧。
思量间,赵王踉踉跄跄冲进来军帐来。
“陛下,谢公子回来了!”
凌琅听见“谢公子”三个字,一时间有些恍惚。
来不及穿衣裳,人便冲进雪地里。
军帐外,卓萤和薛祺之间的人正是谢恒云。
在看到谢恒云的脸之后,凌琅的心蓦地沉了一沉。
原来是谢恒云,他还以为……
谢恒云见到凌琅,拱手行礼道:“谢恒云参见陛下。”
谢恒云瘦了许多,脸颊之上还有几道长长的红痕。
凌琅说了几句关切之语,召军医为谢恒云治病。
谢恒云与几人说着在蒹葭城内的事。整个过程卓萤没有说一句话,见几人都忙着关心谢恒云,卓萤干脆一个人溜出帐外。
寒风凛冽,穿着单衣的人浑然不觉。
谢相迎这次是用自己把谢恒云换出来了,卓萤想回去把人救回来,可谢相迎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轻举妄动。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蓦地,肩头被一件厚厚的斗篷盖住。
卓萤回头,身后的人正是薛祺。
“薛将军。”卓萤眼中含泪,下一刻便要落下一般。
薛祺静静看着面前的人,她知道卓萤在担心摄政王凌倾允,可是笨拙如她,竟想不出什么安慰之语。
“我得救主人出来。”
卓萤和谢相迎之间有某种特殊的感应,她能感觉到谢相迎目前的情况不太好,她要尽快见到谢相迎。
“你要是想,我与你一起。”
薛祺把斗篷上的带子打了个漂亮的花结,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卓萤。
沾了雪花片的睫毛颤了颤,卓萤盯着胸口的花结,握紧了手中的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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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谢相迎到蒹葭城开始就没见这雪停过。
人一连昏了四五日,醒过来时像被扒了层皮。谢相迎不知自己生了什么病,问来诊脉的太医,太医只说是风寒。
朝玄殿,已经能下床的人正揣着手炉坐在门口赏雪。
这些日子,除了太医和姜献渔之外没人再来看过他。柴弈和黎昀估计是要放弃他了吧,这样的身子看着跟活不过一个冬天似的。
眼睛被风吹的有些发涩,远处一团白色的东西朝他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