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的同心珞是江夫人所赠吗?”
凌琅抬头问了一句。
这东西平时被藏在将军府,他只在画册上见过。
谢相迎见凌琅对此物有兴趣,取来折扇放进凌琅的手中道:“臣入宫那日,婶母给的,说是件宝物,只可惜是对牛弹琴,臣到现在都没看出为什么这东西被视为宝物。”
“入宫那日?”凌琅似乎明白了什么,眸中忽然有了些许笑意,他对谢相迎道,“听说是这同心珞是千百年前传来下的,有一红一白两色,一色谓之落月,一色谓之朱颜。若是配戴此物的二人情意缱绻,各自平安,这上头的珠子便会熠熠生辉。若是其中一人身死,二色便会转换,朱颜会褪去色彩,落月慢慢会沾染血色。”
“这东西能探知人的生死?”
谢相迎看着凌琅手中把玩的同心珞,思量片刻,手往榻边的暗格摸去。
凌琅看见谢相迎摸出一个不大的锦盒来,那锦盒之中正是莹白的落月珠。
“帝师这是……”
“陛下把这个带在身上,如此不必派人通传,臣也能知晓陛下的安危。”
谢相迎自动忽略了凌琅方才所说的“情意缱绻”几个字。这落月与朱颜在他心中就是另一种意义上可以通信用的工具,与卓萤赠予他的铃铛并无两样。凌琅若是能把这东西带在身上,他正好可以时刻注意凌琅的境况。
凌琅定定看着锦盒中的东西,许久不曾开口。
谢相迎见小孩儿发愣,直接把锦盒连同落月塞进凌琅的怀中。
凌琅凝视着那落月珠良久,往谢相迎身侧靠了靠,对他道:“帝师放心,朕早晚有一日会杀了凌倾允,夺回大权,定不让这落月染血。”
言语真挚,像是承诺。
“啊?”
这小孩儿怎么对摄政王敌意这么大。
这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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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世代忠臣良将,这会子亲儿子被敌国掳去,谢相迎原以为谢镰会动点不安分的心思,未成想谢镰夫妇竟十分体谅北齐的境遇,没有闹出一点风波。
谢相迎很好奇,谢镰这样的好人家,是怎么教出谢尹这么个,摄政王府和将军府两头表演的奸佞来,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不知这谢家公子到底被什么人收买了,净做这些把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事。
安抚好将军府,便只剩下准备出宫的事宜。
凌琅将出宫日子定在三日后,长公主放心不下,派亲信去了趟大将军府,让周旋一路护送。除此之外,另从督查院选了几个得力的人暗中跟着去。
这三里日每到夜半,谢相迎总能在门在看到抱着软枕,前来留宿的凌琅。
这几日是凌琅最像一个孩子的时候。
会怕黑,会饿,甚至………会撒娇。
这模样往日可瞧不见。
三日后摄政王的马车要和凌琅一起出发。谢相迎本打算跟卓萤一起上马车,但凌琅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让他决定还是送一送小孩儿,再找个机会上摄政王的马车。
出宫要用的随行之物有孙良玉收拾。谢相迎托人在太平街定了些糕点让莫临泉亲自送来,一切准备妥当只剩把凌琅送上马车。
临行当日,小孩儿一早起来便闷闷不乐,直到凝云把落月珠系在腰带上才略有了些笑模样。
“陛下今日怎么不系香囊了?”往日凌琅腰上都要系驱虫的香囊,今日居然不曾看见。
凌琅看了一眼落月珠道:“马上快冬日了,哪里还有蚊虫。”
“也是,奴才忘了。”
明月耸了耸肩,继续帮凌琅整理衣裳。军营中大部分都是男人,凝云和几个丫头不能跟着前去,这会心底下正七上八下,故而对凌琅的穿着也格外小心,生怕一个不周再遗落了什么。
谢相迎收拾妥当已等候在正殿外。小孩儿这些日子偷跑来西偏殿,为了不被人发现,都是夜半而来天不亮就要回去,来来往往倒是挺有精神。
凌琅话里话外对摄政王的敌意太重,谢相迎不禁为自己日后的生活担忧。别倒时候尽心尽力把小皇帝辅佐长大,荣华富贵没享几天,再被凌琅派人一锅端了,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思量间正殿的大门已经打开。
谢相迎抬手行礼,殿中人穿着玄色的锦袍,头发高脑后,晶莹的宝石珠子被辫进发中,十足的贵公子打扮。
“帝师。”还未等谢相迎开口,凌琅便已经站在谢相迎面前,小孩儿的手伸了伸,想要抓谢相迎的衣角,觉得不妥又收回来放在身侧。
凌琅的目光落在谢相迎腰间别着的扇子上,朱红色的扇坠轻摇晃,他的心也在动。
这一切谢相迎都看在眼里,小孩儿想要靠近却又不得不忍住的样子十分可爱。
步辇停在殿外,谢相迎侍奉凌琅上辇,一路跟着往宫外去。
城门外的马车十分宽敞,比摄政王平日所乘要宽上一半。老皇帝在时北齐风光无限,场面上的东西从来不缺。
不远处卓萤已经骑在马上,摄政王的马车之内是乔装打扮的阿召。
“帝师,朕要走了。”
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给谢相迎说这句话了,此去千里之外,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谢相迎知道自己也要跟去,心中并无多少伤春悲秋之感,他将一只鸟笼子递给凌琅身侧的孙良玉,嘱咐可用此联络之后便再没说其他。
小孩儿上马车时是一步三回头的架势,即便脚踏在上马石上,余光仍留在谢相迎身上。
这个人送姜姬时说什么“青鸟殷勤为探看”,怎么轮到自己要走时居然这样沉默。
马车的帘子被人掀开,瞳孔在上马车时骤然一缩,原本充满别离殇情的眸光很快冷下来。
凌琅将那人递过来的匕首藏入袖中,吩咐道:“着人盯着谢镰府上,若有异动,可以先斩后奏。”
“若是太傅大人他……”
“先斩后奏的意思,不明白?”
“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
第22章 沾了酒水的唇
那人说罢,即刻出了马车混入人之中。
宫门外,本着沉默是金的人在秋风中站了许久,待凌琅的马车远去,才乔装打扮骑马从小路去追车队。
这是谢相迎第一次单独出远门,从前骑马也不过是在盛京里晃悠,如今一个人还有些分不清路况。
一路边走便问,好不容易才在天黑前赶到车队歇息的淮州驿馆。
驿馆内,身着玄衣的人已经等在摄政王的门外。
卓萤拦在门口,已经用铃铛催了谢相迎多次。
“摄政王这是不见?”孙良玉问了一句。
卓萤的弯刀横在眼前,启唇道:“殿下饮了些酒,这会儿在休息,陛下若是有急事,不若待殿下酒醒之后。”
孙良玉闻言,低头看了凌琅一眼。
凌琅目光如炬,未听到卓萤的话一般,死死盯着禁闭的房门。
卓萤昨日还听谢相迎说凌琅这孩子本质上天真烂漫,今儿这么看着,可不像天真烂漫的主。
房间内,阿召急得团团转。他在马车内穿着摄政王的衣服坐了一日,本就惶惶不安,这会儿凌琅非闯进来,不是要露馅儿么,他的主子怎么还不回来。
正着急着,窗外传来声响。
阿召打开窗子,一眼看到爬墙的谢相迎。
“阿召,我来了。”
“主子。”原本欲哭无泪的人,在看到谢相迎之后立刻眉开眼笑。
“嘘……”
谢相迎的眸子弯了弯,翻窗进来,脚落在地上才觉得悬着的心好了些。
“还在门外吗?”谢相迎问了一句。
阿召无奈点头:“打从来了就没回去过,这会儿深更半夜的,也不知陛下过来做什么,殿下先换衣裳罢。”
“好。”
总要先把这孩子打发回去。
谢相迎匆匆换了衣裳,正要开门,阿召忽递了杯酒到谢相迎面前:“主子,萤姐姐说您喝酒了。”
“本王……”平日里谢相迎总以吃酒的名义去长公主府,卓萤这丫头真以为他会喝酒呢。
“总要沾些酒气。”阿召提醒道。
谢相迎接过酒杯,灌了一盅,又拿过桌上的酒壶来往衣领衣摆之间洒了一些。
一时间满屋子都是酒味。
谢相迎坐在桌旁,本想抵着额头的手在碰到面具之后,觉得不合适又放在脖颈上支着桌面。
被入喉的烈酒呛到,客房的门被打开时人还在咳嗽。
“殿下,陛下来了。”阿召低声道。
谢相迎把咳嗽憋住,几声闷咳快把人的心肺都咳出来。
凌琅看着面前的人,略略愣了一愣。
谢相迎今日的面具不似往常,许是卓萤察觉出之前那面具遮着整张脸不大方便,便换了只遮着眉眼和鼻子的半张面具,如此饮酒吃食不必刻意回避旁人。
凌琅早知道自己这位皇叔被烧毁了脸,火势凶猛必然不会挑地方,可这人露出的薄唇哪有被烧毁的样子。
“凌琅见过皇叔。”凌琅颇为客气地道了一句,一双眸子紧紧盯着谢相迎沾了酒水的唇。
谢相迎抬眸看向凌琅,心底下正在想打发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