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那个娇艳秀丽的姑娘有印象。讨人喜欢的模样,轻快的言语,浅笑的神情。做事利落又稳妥,怪不得母亲倚重她。
清浣撅撅嘴。“姑娘,要是她没生出这种心思,夫人定会给她配个能干的郎君。谁不知道大少爷对庄家小姐上心,何必巴巴地贴上去跟人做妾。”
她话音未落,曹氏狠狠瞪了她一眼,怒斥道:“本以为你改过自新,稳重起来了。”
曹芳很矛盾。一方面,她对岳氏十分惋惜,绝不希望姑娘委身为妾;另一方面,她又听不得侮辱妾室的话。
沈云梳理解她的心情。“清浣,你去案旁跪两刻钟。机灵活泼是好事,今后记得谨言慎行。”
“是。”清浣听到姑娘发话,收敛了委屈的神色,老实地跪下了。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若芙仍然在舜英院做事,只是脸色苍白了些。不光因为大半年来的希望破灭,还有背后同伴的指指点点,嘲讽不屑的目光。然而想到一向威严的夫人难得的温言安慰,怎么都怨恨不起来。
沈云梳吩咐闲云阁众人不许嚼舌根子,若被她发现一律交给母亲处理。自个窝在房中完备绮云书院的草案。偶尔走神,不自觉地描摹“绮云”这两个字。不一会儿,一旁空白的宣纸上就多了大大小小几十个绮云。
脸颊便有些发烧。
连着净尘山庄和李记在内,她把商铺都巡视了一遍。也想过做倒卖的生意,可最终明白走南闯北的商人做的也不过是苦力活,金银都是几千里风霜换来的。
于是打消了主意,回到卧房中给母亲绣寿礼。
程书怡生辰当天,沈明义下朝后就抛下繁重的公务,来到舜英院中陪她。看着儿女聚在妻子膝前说笑,神色不由自主柔和下来。
十余年来,他们有过恩爱甜蜜,也有过争吵冷战。新婚时的如胶似漆早已转换成了相濡以沫的亲情,程书怡不是他最爱的女人,却是最重要的那个。
他送上精心挑选的贺礼,微笑听妻子说着府中杂事。和煦的轻风拂过院中的垂柳,羽毛鲜艳的鸟儿停在槐树上,宣布初夏的到来。
第65章
次日天明,程书怡早早起身, 服侍丈夫穿戴好朝服后, 目送他离去。随后神色平静地转过头, 对若芙吩咐道:“去请大姑娘过来, 说我有要事与她商讨。”
“是。”
若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气色,额间还点着那朵五瓣桃花。如果说钟蕊是靠着二十余年的忠诚和体贴赢得程书怡的真心, 那么她也是靠着本事取得仅次于钟蕊的地位。
“娘,找我有什么事呢?”
程书怡细细端详着长女。不同于去年的端庄, 沈云华此刻显出一种如水的气质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温柔, 连美艳的容貌也无法掩盖。
“你心中有猜想,我也就直说了。前些日子萧尚书的夫人来找我, 有意与我们家结亲。华儿, 你的意思呢?”
沈云华垂下眼睑,害羞似的, 轻轻点了点头。
程氏面上浮现喜色,“你乐意, 娘就放心了。”
她并非没看出女儿的异常。但年少思慕不过是一时苦涩,门户不相当的爱恋无法长久。萧府家风清正, 能许给长女下半生幸福。
沈云华看着母亲满足的笑容,被泪水浸泡的心又浮现一丝开怀来。
“阿姐。”
沈云华松开琴弦, 抬起头。梳儿穿着一身月白长袍, 清澈的双眸宛如池 水般平静无波。看到她使的眼色, 沈云华屏退了下人。
“梳儿,有事吗?”
“阿姐, 我喜欢阿罗。”看着沈云华疑惑的神色,沈云梳坚定地说。“不是友人间的喜欢,而是夫妇般的恋慕。”
沈云华想问“你疯了”,然而她毕竟是个过于体贴的人。
如果喜欢上同为女子的她是罪孽,大概是老天爷看不过眼沈家子孙个个才华出众,才降下如此惩罚。
“梳儿......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过一阵子就好了。娘会给你选一个家世清白,德才兼备的夫婿。”
沈云梳并不失望。她早已做好了长姐责骂,痛斥的准备,而沈云华此刻的话语温和得出人意表。“阿姐,我和阿罗已经在一起了。我们约定好,一生一世。”
欺骗和隐瞒,即使出于善意,也会让人难过。这个道理,是阿罗教会她的。
未来还有很多艰难的路要走,此时退缩,有什么资格与阿罗并肩?再说,她们的事也许能解开阿姐的心结。毕竟,阿姐和她的意中人再怎么样,也不会比两个女子在一起艰难。
“......梳儿,你还小。”
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梳儿就算了,怎么郡主也陪着她胡闹?
然而这话说出来太伤人。顾玉琦这么做,至少说明她不是玩玩而已。
沈云华摆摆手:“你先走,让我冷静下。”
她相信十几年来,所认为的是对的。然而看到小妹坚定的模样,心底的不甘又像泡沫般接连涌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沈云华都在避着她。连程氏也察觉了,在晨省时问姐妹俩是不是闹什么矛盾了。又语重心长地说,都不是孩子了,余下的闺中时光不多,有什么事能影响姐妹俩的情谊呢?
听得沈云梳一阵烦乱。无论平日如何温馨,涉及到这些,总是个打不开的死结。
这种时候,很想见她。
霓裳院。顾玉琦坐在长长的秋千架上,背后是一片瀑布似的紫藤花架。深深浅浅的紫,蝶形的花冠像天子头上的冠冕般尊贵,细小的花朵如同作为贡品的葡萄,却比那更神秘诱人。到了底部,便是象牙牛奶般的乳白,宛若她吹弹可破的肌肤。
沈云梳屏住呼吸。似乎每次见她,都有不一样的惊艳。
她轻轻绕到紫藤架后,透过花朵间的缝隙偷窥。秋千上阿罗闭着眼,神情悠然自在,仿佛正飞向她所向往的,自由的云端。她浅紫色的裙摆在空中划过绚烂的弧度,淡蓝的披帛安静地垂下,陪着主人一同荡着、飞扬着。
沈云梳在侍女惊异的脸色下微微蹲下身,残忍地折下纤细的花枝。她丁香色的裙摆拖在湿润的泥土上,沾染了几点污迹。
她小心翼翼地将几支花串放在一起,用细嫩的手指摆弄着,想编成一个漂亮的花环。沈云梳的手指算不上修长,也算不上灵巧;整日只会拿着笔杆子,全靠曹氏用精油保养。清纱给她搬了小板凳,也不知是上哪儿寻来的。
费了好大功夫,沈云梳才勉强将紫藤花编成一个圆环的形状。她察觉到了什么,转回身,那个人站在自己身后。整齐的乌发间,别着一朵栀子花。
莫名有股不谙世事的天真。
沈云梳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不报多少期望地问道:“我给你带上好吗?”
顾玉琦却轻轻点了头。摘下发间栀子,随意插在恋人云鬓上。又微微垂下脖颈,光洁的额头前,垂下的蓝宝石轻轻晃动,颇有种引诱的意味。
察觉头上多了重量,顾玉琦微微抬眼。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她虔诚的神色。
傻姑娘。
蓝紫相间的花环,与衣裙相映衬,又添了凌乱的美。无论是雍容大气,美艳娇媚,还是一般女儿家不敢碰的狂傲不逊,她都衬得起。
宜绫端来热茶,瓷盘上摆着种没见过的点心。沈云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紫萝糕,厨娘特意研制的。”
糕饼两面金黄,像被油烙过似的。沈云梳偷偷瞅了恋人一眼,想起她不喜油腻,便拿起一小个来,掰了边上的一小块递过去。
“尝一口吧?”
顾玉琦看着她,白净的小脸微微扬起,那双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真像当初的那只猫儿。
说来......以后养只猫好了。
“好。”
面饼筋道,嚼起来很痛快。沈云梳咬了一小口,却不是想象中的油腻,反而甜丝丝的......原来是蜂蜜渗出来了。
又咬一口,便看见那抹紫色。不知不觉,半个紫萝糕入肚。
抬眼,却看见顾玉琦只笑着看她,并不动嘴。把剩下的掰成两半递过去,“娘不让我吃太多甜的,阿罗帮帮我吧?”
上扬的、撒娇的语调。
顾玉琦接过,细嚼慢咽地品着。待恋人吃完后,她还剩一口。
沈云梳本就是第一次见这般新颖的花糕,吃了大半个还有些馋。却谨记着母亲和奶娘的吩咐,只舔了舔下唇。
在绮罗看来,这就是纯粹的诱惑了。她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将最后一块紫萝糕送入口中,问道:“还没吃够?”
摇头。
顾玉琦突然凑上前去,涂了银红口脂的双唇覆上了恋人的唇瓣。
沈云梳身子一下僵直了,动也不敢动。那日思夜想的,熏炉、胭脂和鲜果混合起来的女儿香,此刻萦绕在身侧,占满了整个空间。
往日想也不敢想的双唇,正与自己的紧密相贴,温软而炙热。就连她的鼻息,都和自己的交融在一起。两颗心,似乎也调到了相同的频率。
顾玉琦伸出灵舌,轻轻地、探试地舔了一下。沈云梳顿时浑身战栗起来,不是因为紧张或恐惧,而是极度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