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默契,两人的穿着打扮都十分应景。在美不胜收的碧海红花中,顾玉琦悄悄持起恋人的手。
“美吧?”
沈云梳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身边人看不见,连忙应了一声。
“可不是白给你看的。沈才女,还不作诗一首?”
“臣女遵命。”沈云梳笑着应了,“绿盖半篙新雨,红香一点清风。天赋本根如玉,濂溪以道心同。”
她悄悄的,将头靠在顾玉琦的肩上。换个角度,看到的风景又不同。
两人的双眸看向一处,将来的风雨险阻,荆棘艰辛,通通无所畏惧。
所向披靡。
六月十六,沈府张灯结彩,主仆老少喜气洋洋。
沈云逸在厅堂招呼宾客,沈家姐妹和汪玲瑶在房内陪伴新嫁娘。入目一片喜庆的红,案上摆着桂圆红枣。
“庄姐姐,紧张吗?”
庄婵轻轻应了一声。这几月过得太快,还没来得及在父母膝前尽孝,还没教导小妹针线内务,就嫁为人妇了。
三人安抚着,又劝她再吃点东西垫肚。有汪玲瑶在,讲些俏皮话,红盖下庄婵也被逗得露出笑颜。
想起母亲交给自己的画册上的内容,脸更红了。
“我回来了。”
三人对视一眼,拍了拍庄婵的手,将新房留给了这对小夫妻。
龙凤红烛高燃,沈云逸眼神清明,显然并没被灌醉。他挑开妻子的盖头,有些微不可见的局促。
一夜春宵。
第68章
宽大的袍袖下,沈云逸和庄婵的手紧握在一起。
沈云华鼓励地看向友人, 沈云梳在父母看不见时悄悄挤眉弄眼。
敬茶时, 程氏只是象征性地嘱咐了几句, 就将管家权交给了她。儿媳妇是自个选的, 稳重端方,给三姐弟选的见面礼也十分适合, 她很放心。
带着儿媳熟悉了府中事务后,七月初, 程书怡将小女儿唤入房中。她神色温和, 拉住沈云梳的手:“梳儿,你也大了。前段时间愁你姐姐的归宿, 又忙筹备你兄长的昏礼, 一直没提你的亲事。你比华儿冷静,娘就坦白了说;眼下有个人选想问问你的意见。”
“对方姓王, 名延亭,寒门出身, 新科中了二甲十一名,眼下在翰林院当值。性情跟你父亲一样, 很阔 达开明。”说到这,程书怡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且家中父母都不在了, 没有公婆管束, 你可以继续做想做的事。”
她正要说下去, 却见了沈云梳神色带着几分惊疑。“怎么,难道梳儿见过他?”
沈云梳点点头。“他是钱爷爷的门生。”
程书怡听到钱朝先的名字时停顿了一下。她知道这位大儒在朝中的份量, 不少人甚至怀疑沈明义的升任与次女与他相识有关。
“难怪王翰林如此博学。既然你们认识,就更好了。”
“......娘,事关重大,容女儿考虑一段时间行吗?”
“当然。”
回到闲云阁,对着庭院中将开的木樨发呆。阳光毫不吝啬地撒下,沈云梳整个人被温暖环抱了。金辉散在碧绿的燕子掌盆栽上,显得愈发喜人。
这种植物不易开花,此刻顶端却是一簇簇的粉白,煞是好看。
这是阿罗特地托葛雯儿送来了。在自己面前说的每一句话,她都牢牢地记在心上。
母亲处处都为她考虑,丝毫不比为阿姐用的心少。然而她想也没想过妥协——哪怕为了亲人——这是告白的那天起,许下的承诺。
庄婵在娘家有过管家的经验,上手的很快,程书怡放心地将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她。很快到了乞巧节,庄婵带着两个姑姐妹一齐祈福,拜织女、吃巧果。
往年由王侯夫人举办的宴会今岁由书院组织,仍是比试刺绣、针线等活计,没什么新意。但胜出的普遍都是东陵学子,连沈家姐妹这些与其他科目相比不擅针线的都拿到了靠前的名次。女儿没能进东陵的各家太太多少都有些艳羡,书院的名气更旺了。
那些说东陵夫子们不务正业,净教些歪门邪道的看了她们的巧慧,也再没话说。
当晚沈云梳持着顾玉琦的手,在闹市中同游。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将两人的模样浇成糖人,互相把对方吞吃入腹。
近处的灯火阑珊映照着远处的夜空,仿佛千万颗繁星降落凡间。
沈云梳把程氏给她选好归宿的事讲了,又道:“既是认识的人,又是初墨阁的门生,就好办。回头我去找钱爷爷约个时间,跟王翰林当面说清楚。他是通达明理的人,定然会帮我。”
顾玉琦捏了捏她柔软的手指,笑道:“你心里有数,我就不管了。娘也找我商量亲事了,但我说须是尊重理解我,不介意我抛头露面的人,估计能拖一段时间。”
“阿罗,后日休沐你若得空,我午膳后去找你,有要事商量。”
顾玉琦看她郑重的模样,立刻应下。“好。”
后日,沈云梳一身竹青长裙,带着帷帽进入书阁。本来男装打扮更避人耳目,然而叫母亲知道了未免惹她恼怒。
“钱爷爷。”
“你来啦。”钱朝先敏锐地问,“有事吧?”
“嗯。”沈云梳略有些窘迫地说:“能否找个僻静无人之处商量?”
钱朝先领她来到内室,吩咐仆从退下。清荷十分有眼色地沏茶端水。
“你这个丫鬟很好。”钱朝先赞了一句,“说吧,有什么事老夫可以帮忙。”
“钱爷爷,能否帮晚生跟王翰林传个话,约他下个休沐日于此处相见?”没等他询问,沈云梳就率先说道,“家慈......有意和王家结亲。”
钱朝先听了也很惊讶,“你们小女娃面皮薄,老夫跟你说也不合适,但我必须问:要找夫婿,没有比王翰林更合适的了。他了解你的才学见识,成亲了有什么事也会跟你商量;相貌人品自不必说,家中也没有公婆需要侍奉。”
沈云梳听他话中意思与母亲有几分相似,不觉苦笑。听到尊重之辞,想到阿罗前日的话,心里更是突了突。“钱爷爷......云梳已有心悦之人了。”
钱朝先皱了一下眉,“两情相悦?”
初墨阁的消息灵通,自己身边的人,不用特地查就能知道近况。沈云梳行事果断,却是守规矩的人,做出和男子私相授受的事还真不可思议。
见她点头,深吸一口气道:“若你们门当户对,叫他立刻过府提亲;不然,马上命他考取功名,三年后你十六,勉强赶得上。看在你叫我一声爷爷的份上,我可以帮他。”
这份诺言很重。沈云梳的眼眶湿润了,她何德何能,碰上这么多真心相待的人。
“爷爷,他的身份暂时不能说。等我一年......我会坦白的。”
钱朝先盯了她许久。“好,老夫信你。延亭那边我帮你去说。”
“阿罗。我这次找你,是想问问......宫里的事。”
顾玉琦有些惊讶。之前她谈论这些时从不避讳云梳,但云梳总谨慎地不多言,觉得这些事自己无法干涉。这回却......
“若你为难......”
“不,我很感激你的信任。”顾玉琦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过她带来的叫花鸡,转身交给宜绡。“坐吧。”
茶水的清香和烤鸡的诱人气息混合在一起,顾玉琦将一切娓娓道来。
“别看现在那位贵妃娘娘呼声这么高,就凭一点,她永远当不上皇后。”顾玉琦挑挑眉,慵懒地往后一靠。“四年前,洛斓的姐姐是被她害死的。”
“那位知道吗?”
“知道。”顾玉琦黛眉微皱,“我一开始也很不解,但后来逐渐明白了。她儿子不可能继承大统。”
“但他是唯一的皇子......”沈云梳不可置信地说,“那位若想除掉一个人多简单,何必大动干戈?”
“萧姐姐还是留下了一个血脉。”
“你是说......敏安?!”
顾玉琦点点头。
沈云梳脑海中一霎那浮现出很多猜测,包括敏安是男扮女装之类。但又一想,实在不可能。眼下只有一个可能,皇帝想让他和元后的孩子,以女儿之身,登上龙椅。
“你这么一说,那位为什么支持我们,都清楚了......”她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顾玉琦满意地笑笑。
与此同时,另两人也在商量着宫中局势。
“茹儿,真的决定了吗?眼下汪家失势......虽说汪婕妤是玲瑶的姐姐,不管怎样我们都会帮衬一二,但......”
“傻姑娘。汪家失势,她却只被贬为婕妤,足以见得圣上对她的宠爱了......我觉得,更可能是看在公主的面上。邵贵妃不是好相与的,你记得我们入宫是为了什么吗?”
她一语双关。话中的公主不止是汪玲珺的亲女敏和,更是在说被皇帝放在掌心的敏安。
“......茹儿,我只是为了陪着你。”论如何,心底都是感激。
“这就对了。”陈婉茹怜爱地抚了抚她的乌发,对上了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我们当然要争宠,太低调反惹人厌。但最终的目的,只是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莹儿啊,千万别被宫内的繁华迷了眼,忘了初心。”
“我不会!能和茹儿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