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去,去买了其他的菜,想一想自己这边的冰箱是该开了,打扫打扫该重新住回去,等许琛暮再想起一些来,想起自己的名字之后就搬回去,不再远离尘世,重新回到人群之中面对浮生百态,这是许琛暮从前想要的,也是自己渴求向往着的,只要许琛暮记起自己的名字来,她们就重新来过。
她还是把这个不成功的誓言放在了心上,犹如贮存宝物一般小心翼翼无比珍惜,明知道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需要因缘际会的事情,前世今生多少次的相逢相别才会巧合成那个样子,缘分要到怎样的深厚才可以让记忆跳在自己身上。
记起名字什么的,总归是需要靠运气才可以做到的事情,她不能强求,尽管心里角落里放着个天平称量了自己名字的重量,另一头也不知是何物,是混沌和无形的一大片虚无的态度,让自己怀着不切实际的巨大梦想等候那一天。
“啊——”那边传来了一阵欢呼,一听就是许琛暮那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今天早上在那老电影院里自己领略过了。不去理会,过了一会儿,她提着一条鱼蹦着跳着走过来,发尾一跳一跳着,带着灯光泛白的粒子在发梢跃动着,她扑向自己。
许琛暮扯着她的袖子:“看看看它上天了!它去西天了!”
旁边的人用异样的眼光去瞧着她看,她羞赧地红了脸,可还是厚着脸皮迎着众人打量神经病的模样,抬头挺胸希冀得到陆琼的夸奖,自己可是省了两块五毛钱,算是自己打翻那桶鱼的补偿,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执著,像是去做采访一样的百折不挠用尽浑身解数等待,反正没有什么可以认定的东西,只好认定自己可以和鱼耗费生命并且赢过去了。
在后来有一次她看奇闻轶事,说有一条鱼很长命,据说是活了四十岁,现在还没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总之那时候她心有余悸地想起来这天她和鱼耗费生命只是为了两块五毛钱,然后想想,那天陆琼的态度真是温和到极致,容忍了时间的拉长,容忍了自己这乱七八糟的行为。
清楚记得,陆琼站在那里点了点头:“好。”
眼神带着温和的笑,是揶揄的笑容却带着自己第一次发觉的柔情,那样宽容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一只手松松垮垮地搭在购物车上,另一只手探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原谅你了,下次我们还去钓鱼。”
许琛暮于是喜滋滋地跟着她走,像是得到了什么巨大的赏赐,她只是想补偿自己打翻了桶而已,这样单纯的想法,做出来之后才觉得自己,天哪干了什么,如此幼稚,可是陆琼夸奖她了,她觉得自己有用了,能够让陆琼很高兴,于是开心起来,笑呵呵地跟在后面。
犹如智障。陆琼后来如此说。
你总是说我是智障。许琛暮说。
我没有说错。陆琼坚持自己的想法,你那天像是个疯子一样,带着中了五千万彩票的笑容一路尾随着我,如果不是我回过头和你说话,别人兴许会将你当作是变态跟踪狂来报警。
那天陆琼回过头来,想了想,从试吃的糕点柜台上拿了一小块儿枣糕塞进她嘴里去:“下次不要等那么久了,我们不缺两块五毛钱。”
“你为什么知道是两块五毛——”许琛暮噎了一下,瞪圆眼睛。
“我在看着你。”陆琼没有再理会她,神色平静如常。
第49章 星期三:鱼我所欲也
你往何处去,我就在何处,总在尽头望见我们。
袋里的鱼蔫蔫地躺着,如果它的死鱼兄弟知道它现在的处境,一定会笑话它枉为活鱼。
亲密接触了这条鱼的许琛暮钻在副驾驶,抬眼看了看,陆琼的表情不喜不悲,专注地盯着前方道路,导航仪在一边聒噪着响了起来,许琛暮拧着脖子掉头看了看后视镜,后面的几辆车平缓地跟着,没什么好看的,于是她把目光扭回到陆琼身上,陆琼脖颈的线条柔和地窜下去,一直到领口里,带着欲说还休的温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陆琼的眼神虽然是淡淡的,但在很多时候却多出一些美好的情感来,她说不清楚,总是在偷偷摸摸瞥一眼的时候看见陆琼淡淡笑起来,转瞬即逝。
农贸市场离家里不算是很远,绕过两条街就过去了,路上许琛暮将脸贴在车窗上向外打量着,这是午饭刚过的时候,人已经稀稀拉拉少了下去,她没有看见太多的人,却觉得十分有趣,裹着很厚的衣服坐在门口和人下象棋的老爷爷,还有在路边吸着烟等公交车的女孩子,头发染成了很劣质的金色,不住地咳嗽着,咳嗽着咳嗽着就蹲在了树下哭起来,许琛暮看着自己的视线远远拉长了,她觉得如果自己还记得一切,会去问一问是什么情况的,只是她觉得,身为记者的自己是不会去对这种情感话题有什么探讨的,那是作家应当表述的事情。
她记起自己是一个记者,并且是一个做什么选题都冒出锃光瓦亮的重大两个字的记者,她是传统的根正苗红的红道的记者,所谓红道是指在传统记者路线努力坚持的人们,她们对新闻事业有自己的信仰和追求,有一些知名度,去拿国家的新闻奖和某某的新闻奖,在光荣的路上慷慨高歌的记者,许琛暮是这样的,像众人所熟知的白岩松,水均益,都是这样的。
是什么东西刺激了自己想起来自己是这样类型的记者?与此同时像是配套了许多概念一样,还有黄道和黑道这两种记者,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说法,她不知道,或许知道却还是忘了,脑海中席卷而来的一场旷日持久的洪水,可是这洪水被闸口堵上了许多,流淌下来潺潺的一小股水流携裹着关于职业的记忆冒出头来,告诉她说,诶你看,你所处的职业是这样的。
黄道的记者,或许是皇道?她记不大清楚了,晕浆浆的脑袋昏昏沉沉,把头坠下肚子里似的沉重,她知道那些是收入极高的人们,在所有人艳羡的市中心有房子好几套,有别墅有名车,不为人所知,不为红道记者所齿。她想自己一定不是这样的记者,不然就不会这样穷了,虽然也说不上有多穷,但是为了两块五毛钱浪费人生一定不是那些记者会做的。
想到这里突然扭过头来看看陆琼,陆琼依旧专心致志地开着车,侧脸在不明亮不通透的光下显出坚毅的轮廓,一道道暗影从她脸上流过,车里的气氛变得温暖而潮湿,心里有几道水流翩然淌过心间,她看看陆琼,目光好像在她身上烙下个疤似的,引得陆琼也感觉到了这眼神不大对劲。
“怎么了?”声音也是淡淡的,像是低调的不肯吐露芬芳的花一般。
花?她用花来比喻陆琼,许琛暮吃了一惊,眼下这境况,便是将自己内心拉出来,在回忆里曝晒一遍,喏,看看从前的细节有多少被自己大笔一挥就忽略过去的,自己从前有没有过将陆琼比喻成花的想法?这是一个过去有过的彩色片段吗?
仿佛是第一次看见陆琼一样,饶有兴味地看了陆琼半天,想了许久,自己埋了许多话,一时间竟然都涌了上来堵在喉头,憋了半晌,她羞赧地回过头去:“没有,突然觉得,你像一朵花。”
“我像不像花我不知道,”陆琼拧开了音乐,“我觉得你像喇叭花,从大学时候大家都这么叫你。”
著名喇叭花许琛暮,生命力强,但是满大街都是,这就是喇叭花的典故。用来嘲讽许琛暮长得虽然清秀好看,双眼有神加分不少,但是,满大街真的都是这样的女孩子,不缺她一个,但是也因为太有名了,就获得了喇叭花的称号。
还有一点点小心思,是许琛暮的嗓门激动起来那分贝就直奔学校的大喇叭去了,那样高的声音于是被调侃成了喇叭花,不知道是谁先叫了起来,就有了这样的称呼,许琛暮那时火起,却也不知道如何发泄,刚巧陆琼在演讲比赛是学生评委,刚巧,座位在许琛暮的前面,大抵是许琛暮远远瞧见了,就连忙凑到第二排,刚巧可以摸到陆琼柔软的长发,在一个结结巴巴的演讲者开始演讲后,她探过头瞧瞧说:“她们说我是喇叭花。你知道吗?太过分了。”
“说你牵牛花就更过分了,还好是喇叭花。”陆琼没有回头,用笔敲了敲她的脑袋示意她坐回去,接着抬眼打量那个选手,因为陆琼分心和许琛暮说话的这一瞬间被他看到了,于是愈发结巴起来:“希望……希望……希望是心中萌——萌发的花朵——”
花朵。许琛暮总感觉意有所指,但是也不好说什么,这种比喻那样多,自己下意识地避讳花朵的称呼,觉得这对自己也是太不尊重了,可是最后还是欣然接受了这个称呼,这是许琛暮喇叭花的由来,陆琼记得那时候许琛暮凑得很近,她们两个还没有那样熟稔,只是比起一般的关系来说,许琛暮走进她的内心世界已经很久了。
而那个毫不自知的许琛暮在后面凑得那样紧,在她的后颈吹着热气,还好有头发垂下来遮挡了自己通红的耳朵,看选手也看得心不在焉,只好拿笔敲她的脑袋让她转回去,却再也看不到心上去,最后打分都那样中庸,一点都不像是自己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