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七年?还是九年?她有些记不清楚了,或许两个都对,却分不清楚,自己脑海中为什么会蹦出来这样两个时间来?
兴许是从前对这个概念太过在意,这样就有了本固枝荣的本钱,好让这记忆的枝梢蔓延出来,变作世界尽头生命之树上的果实可以累累缀在枝头,生命,生命?她为什么这样联想起来,自己就好像诗人一样突然大发诗兴,用了这样的自己也不明白的隐喻和断章,可是她分明觉得这是有道理的,蔫蔫儿地补充说:“我想起来我们在一起七年,但是有个时间是九年,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可能九年义务教育啥的。”
“许琛暮。”陆琼的声音有些低沉,陆琼好像打量着自己,打量了很久,叹了一口气,“我没有生气,是我很患得患失,不要把太多事情都揽在自己头上,黑锅这种东西,你想躲都躲不开,还要往自己头上扣,就不好了。”
“……可是你……我……我理解错了?”
“你不需要去揣度我的想法,因为我们是不一样的,你就是你,做好你自己,不用总是道歉说对不起,你错了,你没有错,你有自己的小秘密,是很好的,秘密说出来就不是秘密了,嘴巴上个拉链封起来,”说着在她嘴上比划了一下,示意拉上了拉链,“我刚刚以为你走了,很害怕,就是这样,我一直在想,如果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记起来,然后因此而离开我,我会怎样,谁都不会怎样,虽然我不能想象离开你我还是不是现在的陆琼,你也不必要去为此自责什么——”
“你说好晚上告诉我的,发生过什么,我们以前怎样都告诉我,说开了就好了,如果不喜欢对方的话,说什么也没有用,可是你愿意同我讲,我知道的,我以为你生气了所以我就过来解释,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情,比起你的话我还是愿意把这个东西说出口,因为我也很害怕你不要我了……”许琛暮扯着陆琼的衣角觉得怎么又回到这样讨论的气氛里了呢,一到这种场景里,就像是身不由己地要被逼着去面对很多的东西,可是全然陌生,她只好把态度端端正正摆着昭示天下,陆琼安心于是她也很高兴。
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所以陆琼会很不安,自己也因此而胆战心惊。
陆琼拍了拍她的肩膀,似乎是试图从手上传递一些力量过去,却意识到,到了今天,自己已经不能够像是从前一样稳重坚定地带着自己的力量去影响许琛暮了,她在渐渐唤醒,唤醒然后回到从前。
自己不应当悲观下去了,她第n次这样劝慰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去想到消极的一面去,唐益说,你如果不把事情最坏的一面考虑到,就没有力量承载那最好的东西是不是?好像大家都很有道理,她揉揉鬓角,额上却有什么凉凉的东西碰过来。
视线一眼就到了许琛暮的锁骨,许琛暮在她额上烙下一个盟誓一般的亲吻,像是自己以前宽慰她时候做的那样,现在倒换回来,她愣了一下,挽着唇角勾出个矜持的笑来,眸子里潋滟着,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
“那你不生气是不是?不生气就太好了那我就吓死了。”许琛暮搓着手好像很诚恳的样子,“我一定不会离开你的,发生什么事儿也不离开你。”
“不信。”陆琼淡淡地笑,“你以前也这么说。”
“我以前也离开你?”许琛暮大吃一惊,“不可能,我一定是身体离开你了,心老老实实呆在你这里的,我发誓我记忆里没有背叛你的内容,你就安心吧。”说着拍拍胸脯胸有成竹的样子,看看陆琼没什么表示生气的样子,点点头,被自己宽慰了,“即便是有,我以后也不再有了,我都改,那么多年都过来了,太不容易了就跟走长征一样样的,走了这么久,我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这是很难得的事情。”说完自己也脸红了一下,转过头去,“我去擦桌子洗地去,你不要动了,你腿不好。”
“你记得我腿不好?”陆琼似笑非笑,却也不再多做纠缠了,两个人,都这样小心翼翼,来之不易的感情,她觉得自己想个傻子,却又经常按捺不住往悲观的方向去想,现在被劝说了,就不再回顾。
许琛暮恍然大悟,啊自己又记得一个事情了,不知道明天还会不会记得,但是这可是个□□啊!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出去,拽着胶皮手套套上去,满身热血沸腾。
第51章 星期三:来啊造作啊
你每天都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像是每一天清了库存,脑子里不肯塞多余的东西。
陆琼这样告诉许琛暮,作为她们谈话的开头,尽管没有到晚上,但是她觉得这话还是先说出来的好,以免堵在心头像是梗着鱼刺一样令人惶恐不安。
原先许琛暮决定要去做饭,不知道是怎么了,想起自己会做饭的事情来,执意要去拿那条鱼来开刀,可能是还记仇,和那条鱼有上一辈子纠葛不清的深仇大恨,所以现在一定要亲自拿刀来把它分解开来。
那些买来的东西都放进了冰箱,许琛暮动作起来像是小旋风一样把整个家都打扫了一遍,摊在自己面前还要装作很精神的样子将腰杆挺得笔直,固执地问她,她们的以前,以前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两个人之间的隔阂像是山崩地裂一样,大地裂口,泉源从地底冒出变成了毁天灭地的洪水,将从前的关系也连带着崩塌掉,像是多米诺骨牌一样一块一块儿倒下来,到最后那一块儿的力量摧毁一切的时候,竟然已经是最后。
“哎我怎么会忘记前一天发生的事情,这还存个档,每天都重新开始游戏……?”许琛暮笑起来,似乎很不以为意,“哎哎,这和小说里的情节似的,你别逗我。”
陆琼默然看向了她,用眼神向她证明自己并非是在开玩笑,去逗趣,说俏皮话,将这样严肃的事情说得轻松自在,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念念不忘,到头来用轻浮的语气去说,是令人感伤的事情。
于是许琛暮捂住了嘴,脑子里沉淀了一层,摊开手掌,双手掌心相对,拉开一个合适的尺度,不知道想用自己的肢体语言表达什么,嘴唇抿了抿,半晌,凝重地说道:“我——每天都失忆一遍,是这个意思对吧。”
陆琼默然点头。
哦……
这么一想想确实是极为残酷的事情,你说这一天陆琼费尽口舌向自己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大家培养培养过去的感情,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内存清空了再看看还是大眼瞪小眼不认识,之前那不都白搭了么?白搭的,都是白搭的,陆琼也真是有耐心啊,她现在正视自己如今的境况,和最初的戏谑是不同的,她开始自我剖白,我是出了什么问题,我为什么会这样子?
自己想,也想不出个子丑寅卯,身子前倾着注视着陆琼,陆琼却好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境况,眼神淡淡的,看不出些什么情绪来,仿佛平风静雨,淡然面对着,见她凑过来,在她鼻尖点了点,刚才才洗过手,带着涩涩的冰凉。
“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摸我呢!”许琛暮缩了缩脸,抬抬眼,陆琼收回手,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软软地瞧着自己的膝盖,双腿交叠起来。
她下意识地想到陆琼的腿不大好,是小时候太皮了造成的结果,陆琼有小时候这样活泼的一面,现在却如静水一般平和,波澜不惊,眼神里蕴藏了林间大雾一般的沉默。
心里软软的,化作了一滩水一般,不知为何,好像被挖掘出了什么东西,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记忆的边缘,咧开嘴:“我是因为什么就……就这样子了,你看看好像残疾人一样,啊我不是歧视残疾人,就是觉得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人生太狗血了。”
要怎么解释?陆琼把自己拖入了一场沉思,避重就轻地告诉她说,你出去做采访,触碰到了一些不能碰的人,然后被打击报复了,撞到了脑袋,就失去记忆了,现在也没什么科学解释说明你这种情况,只能说可能是心理问题,但是又没有证据云云。
“那我每天都在记起来的事情,第二天,我还记得吗……就没有一点儿会记得的东西吗?”许琛暮蹙着眉头显得很是不愉快,直面自己的境况需要无比大的勇气才好让现实扯开胸口鲜血淋漓地冒出在自己的面前。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在这必须要做的事情面前她显得很是无能为力,只好去把脸腆着笑呵呵地看着生活如何戏弄凡人。
她原本是那样达观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那种人,天塌下来当被盖的女人,叱咤风云的时候根本没有别人什么事儿。
“不记——”话出去半腔,陆琼顿了顿,拐了个语调,“有的东西还是记得的,时不时跳出来让我惊喜一下,但是大多数的时候是不记得的——”
“比如说,星期日那天,你发誓说要记起我叫什么名字,赌咒发誓如果你不记得了就让我打死你。”陆琼说着抬了抬手,许琛暮心惊胆战地闭上眼睛以为真的要打她。
陆琼将自己散落下来的头发别了起来,端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星期一和星期二你都是这么说的,当然,毫不意外着,你什么都没记起来。”说着抬眼打量许琛暮的神情,那厮露出很愧疚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