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琼笑了笑:“别闹。”
“说真的我好想和你结婚啊。”许琛暮也并不坚持,扭过头继续走着,像是怀着巨大的幸福秘密一样一边笑一边说着,是玩笑的语气,沉甸甸的心里,想着自己却还什么都记不起来就要结婚,一定是个巨大的累赘。
只好用这样的语气说出口,陆琼是否能够领会她这份心意就是另一回事了,说出口之后觉得自己太主动太唐突,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不住地往前挪动着。
“唔。”无正面回应,就是这样低沉的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陆琼拿了钥匙开了东区的栅栏,工人似乎很诧异一般,都不修剪树木了,站在梯子上眺目远望,顿了顿,才重新开始劳作,她们挑选了一块儿平坦的地方,将小马扎摆好,铁桶放好,钓鱼竿抽出来,开始把鱼线挂上去,鱼钩挂上去,捏了一小块儿拌了饲料的面团挂上去,做好了这一切就好像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一样,许琛暮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隔得很远来端详陆琼,这明明就是陆琼的记忆!陆琼的消遣,可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失落,反而是在这样的注视中看见陆琼在树下静坐的姿态,是比平时平和静默无数倍的姿态,安静到极致的陆琼,在树下,在水边,露出侧影来,她脑海内一恍惚,眼前的形象陡然变暗下去。
“姐姐……”
似乎有人抽泣着这样呼唤,在夜风中凋零下去的半抹眼泪清晰地化作自己脸上的真实存在的东西,不知为何她被这样的场景唤起了重来的伤感,在夜里呜咽着哭泣的女生在水边一棵树下这样呼唤另一个人。
“姐姐,我没事的。”
第47章 星期三:过程大于结果
怎么一言不合就叫人姐姐?
在重重树影中波光粼粼的水面映照着并不明亮的月,她只瞥见了一个袅娜的影子站在身侧似乎静默了许久,接着画面颤动了许久,颤抖着像是能够发出嘶嘶声一样,画面从脑子里淡出去,她并不能发觉自己的记忆是这样子,只是觉得记忆闪回应当是如此。
陆琼在那边静静垂钓,似乎闲人与渔,闲适自得安然度过余生,眼神平静,从中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许琛暮也不去探究别人在想什么。
陆琼或许是在放松?她脑子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念头,却不知道是如何将垂钓和陆琼的休息联系在一起,于她而言,坐在这里钓鱼,环顾四周,仿佛把自己置身苍穹轮廓,辽远大地,这是一个圈,她坐在圈子中央被水光映照着,只能用这样空旷的景象中回忆过去,回忆到了莫名的场景,又从钥匙上得到了启示。
可是究其根本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或许陆琼会觉得她那些记忆是有用的,可是自己没有告诉她啊,她觉得是很没有用的东西,自己想起来的沂隆度假村的冬雪白茫茫扑罩大地,想起来的树影斑驳里的女子的身形消瘦,可是那身影也太过陌生。
她只是想抓紧时间想起和陆琼所经历过的一切,好把这重担摊到自己身上,陆琼就不会喘不过气来,陆琼总是挺拔着直起腰来,松柏一样挺拔的身形,眼神淡漠地看过这边,扫过那边,把情感都收敛归眼底。
如果记忆不是为了这感情的归回而回归,那自己想起来的东西都是无益的,反而徒增烦恼,像是清空内存一样,记起来的是要有用的资料,而不是缓存文件,她空白一片不知道如何去回忆起有用的东西,却迫切地渴求着从前的爱来。
尽管——尽管现在她对陆琼本能一样怀着依赖和喜欢,却总是觉得缺失了一块,像是十五的月亮被人称道,圆起来的是十六的月亮,那样明亮皎洁,带着不可侵夺的自信的圣洁悬在空中,她觉得自己这份感情是缺憾着的。
在黑暗中看见长发披散下来的温和的陆琼静默着,那一刻像是有人在心头吹了一阵风,紧缩了一下,接着就是喜悦,她不愿意承认那一刻她想哭极了,现在也不愿意承认,那一刻陆琼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黑暗中和她呼应着。
总觉得自己的感情是缺失了一块儿,不是一道完美的菜,缺了一味佐料,多了一点杂质。
杂质?她并没有关于这东西的印象,可是它突兀地出现,她就把这东西放在心上,坐在小马扎上端着自己的鱼竿发怔,掉头看看陆琼,陆琼好像雕像一样凝固在那里,接着,微微眯起眼睛。
——手腕一抖,一道银光划过,许琛暮还来不及反应,陆琼已经把那条鱼从钩子上解下来丢进桶里了。
她于是下意识地看看自己的鱼竿,晃晃悠悠的的,浮标动了一下,她忙不迭地收起来,一看,饵没了,鱼也没有。
这动作像是模仿陆琼一般,照猫画虎,画虎不成反类犬,各种词汇都用得上了,陆琼无声地微笑一下:“安静。”
“……”我也没有吵。
两人重新坐回去,背影成双。
陆琼的手是有魔力的,从她手里过的鱼已经塞满了小半桶,而许琛暮不停地扭着那鱼竿感觉岁月如此漫长,可也不忍来打搅心情愉悦的陆琼,憋着脸看水波粼粼,皱巴巴的一池水,也并不清澈,从这边看见对面很远的地方有白色的塔,不知什么用途,在一片绿色和金黄还有彤红交界的地方伸出头来,好看极了。
她不知道那只是个信号塔,下面是一大片农田,用作化粪池。
看看陆琼桶里那活蹦乱跳的鱼,里面放了一些水和冰块儿,有一只鱼瞪着眼似乎在嘲笑她,她伸长了脖子,陆琼坐得凝重,目不斜视,神色安稳。
偷偷摸摸捞了一条鱼丢进自己这边的桶里来,当啷一声,做贼心虚的提心吊胆的滋味冒上来,她斜睨一眼,陆琼似乎没有听到。
那只鱼吐着泡泡鄙视她。
作案成功之后信心大涨,像是被纵容了被默许似的,许琛暮偷偷摸摸又探过手去,鱼身滑溜溜的黏糊糊的,她感觉作案难度增加了不少,手指拂过冰凉的鱼鳞,才想要用力,鱼就刺溜一声儿蹦出去,在桶里拍着尾巴敲得劈啪作响。
陆琼歪歪头,瞥向她。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陆琼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她,被鱼征服了之后感觉生而为人的优越感没有了,挽起袖子来,把小马扎往桶这边挪了挪,这时候有一条鱼咬了钩,把饵料吃过之后晃晃悠悠挣扎走了,陆琼默然看着浮标动弹之后安静了下来,转头凝神注视着许琛暮。
许琛暮把桶摆在自己两膝之间夹住,接着伸进手去,抓住刚才溜走那条鱼的肚子预备抱起,手上用力过度,啪嗒一声,鱼啪唧一声掉在了地上,在杂草堆里翻腾着,用怨念的眼神盯着许琛暮。
死也不让人家死得痛快一些。
在许琛暮眼里,这桶鱼已经等同于糖醋鲤鱼了,先不管人家是不是鲤鱼,她已经把这桶当作是锅了,总之是君在锅中,我在锅外,你竟敢飞出锅去,快回锅里来!把桶磕在地上,过去把那条鱼混着杂草拎起来丢进桶里,满头大汗,身心愉快。
“有几条?”陆琼正在收线,最后一条鱼看起来有些小,于是陆琼把它解开丢了回去,转过头看看一脸通红的许琛暮,努努嘴,那桶里的鱼大抵是被许琛暮吓死了,一动不动,另外的鱼于是恐慌起来,大有发生一起谋杀案时群众的反应,竭力地扭动着身躯试图跳出来。
“啊?”许琛暮愣了愣,“我没有偷拿鱼!”
“……”我也没有问。
陆琼收了鱼竿,把鱼线拆下来,放在一边,挪了几步过来蹲下身子看桶里的鱼,俱都是大个子,除了刚才飞出疯鱼桶的那条,其余都活蹦乱跳的,溅起水来隐隐约约扑在脸上。
午饭有着落了。
或许说是下午饭?她抬眼看看,确认了已经过了中午,只是秋天,中午竟然也无声无息地过去,不燥热,不引人注目地让日脚挪开,默无声息地数了数这些鱼的数目,不算许琛暮偷摸取走的那条,是六条,总共七条鱼,足够了。
“你的成果呢?”故意这样问着,她是知道许琛暮钓不到鱼的,许琛暮从来没有钓上过一条鱼,从第一次来这里,到现在,都没有,只是这样问,好让她回忆些什么,只是许琛暮下意识地忘记了一般,咧开嘴:“有一条。”
真是厚颜无耻。
端起了她的桶来给自己看,那条鱼瞪着眼睛好像十分生气,尾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桶底,霹雳砰啷,像是植物大战僵尸里,豌豆射手打到了铁桶僵尸一样的声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想到了这样一个小游戏,植物大战僵尸,自己就好像是在玩僵尸大作战的游戏,在突破植物的防卫去拿到脑子。
自己好像没有脑子一样,老是记起来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看看,自己连陆琼的名字也记不住,若是真要计较起来,陆琼要打死自己好多次了——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念头?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的边儿,这时候重心却是被陆琼的眼神盯着,就暂时搁下,腆着脸笑着,仿佛这条鱼真是自己千辛万苦钓上来的。
“很大。”陆琼也假装不知情的样子,温和地赞许,许琛暮小脸一红,端着桶,脑子里突然闪过了滑溜溜的触感,在脸上啪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