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德安排好座位,自己刚想坐下就听见上座的朱御道:“方才我在城门口撞见一群流离失所的荒民,不知有何缘由?”
林若德一听,作揖道:“不瞒大人,那些都是荥川百姓。五年前大旱,虽幸得朝廷赈灾,运了不少粮草来,只是,大多都运不进来。”
本以为林若德会绞尽脑汁地推三阻四,想不到他倒是坦白,还没质问他自己便说了。
朱御看了宁清一眼,宁清心领神会地笑了笑,转眼便像变戏法一般换了脸色,问林若德:“此次朝廷派我们来就是为得粮草一事,有荥川百姓远赴帝都将荥川的现状告知陛下,故特派我们大人前来调查。朝廷每年运送那么多粮草,怎会不翼而飞?”
说到此,宁清笑了笑:“我瞧林大人这府邸好别致,不像是一届县令住得起的。”
林若德“啪嗒”一声又跪下去,泪如雨下地求朱御:“大人,冤枉啊,下官家族经商,不说大富大贵但建座不错的府邸还不成问题,下官保证不曾动用过朝廷一分一钱。”
林若德哭得双眼都看不清了,宁清这才去扶起他:“在下没什么意思,林大人怎么还有动不动就跪地不起的毛病,当心膝盖受了伤,日后变天不好受。”
林若德抹了把眼泪,本就长得小气的脸更显得惨不忍睹。
魏尧端起茶盏:“你说粮草运不进来,是为何?”
林若德忙道:“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荥川城外有伙盗匪,看装束许是南蛮人,骁勇善战不讲道理,每每粮草都会被劫走,官府派兵镇压过,也无甚成效。”
居然还牵扯到南蛮,此事非同小可,朱御问:“南蛮人怎会在这?”
“这…”林若德很是为难,“这下官哪知道啊。不过荥川与南蛮交界,下官听说有些地方的村民还会与南蛮人来往,进了几个贼人倒不是稀奇的事,只是城外那群人实在难对付。”
费添忿忿道:“若真有南蛮贼人入侵,朝廷怎么不知道,若知晓怎会放任?”
“哎哟,这位大人不明白啊。南蛮贪而勇战,上头官吏也不敢与之硬拼。五年前派人围剿过,没成,只抢回一部分粮草,此后年年如此,不得安生。”林若德饱含深情道,“荥川耕地本就少,从前也只是勉强够自力更生,自五年大旱后收成骤减,大部分还是要靠朝廷的赈灾。因粮食被抢了近半,剩余的那些只能放在粮铺里,自行买卖,但总有些买不起的,城外那些人便是。”
宁清冷哼一声:“林大人这避重就轻、逃脱罪责的本事了得。”
任林若德说得天花乱坠,将自己说成被逼无奈心系百姓的父母官,实则根本不值信服。就像方才城门口的士卒未曾犹豫过,不是去衙门而是直接将他们带到县令府,可试问,有百姓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哪个正直的父母官能这么逍遥,天刚昏黄便迫不及待回自己的金银屋里享受?
朱御听他说了半天也是烦不胜烦:“林大人真是大魏的好臣子!荥川乃南疆要塞,莫名进了南蛮的贼人你却知情不报,任由南蛮人在我大魏国土上胡作非为,反倒对自己的百姓视若无睹!你这番作为,与通敌叛国已无甚差别了。”
林若德无声地张大嘴,缓缓地跪了下来,俯首道:“大人!下官无能,但通敌叛国实在是冤枉啊!下官不是没有往上递过折子,只是全都杳无音讯,几次下来还能不清楚情况吗?下官不过是一个芝麻绿豆点大的父母官,哪敢和权贵大官作对,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若林若德所言非虚,这其中就牵扯到州刺史甚至更高官阶的人,还牵扯南蛮,这事越发复杂,令人头疼。
宁清抬头与朱御对视一眼,问:“你是何意思?”
林若德闭上眼,凄切道:“下官的上级是州刺史杜源。”
话至此已十分明朗,林若德不认这些事,并将话锋转到刺史身上。
几经反转,众人此时需要点时间筹划打算,且天色已晚,还需先找间客栈落脚。
朱御起了身,走到林若德身边:“你的话是否属实本官自会调查,这些日子你最好安分些,若再有问题,本官便直接将你绑了押解上京。”
林若德连忙道:“是,下官明白。”
朱御看了他们一眼,轻叹了口气:“我们先走。”
等几人离开,林若德偷偷往后一看,已不见人影才从地上爬起来,旁边的管家忙来扶:“老爷您没事吧?”
林若德推开他坐到椅子上,长叹道:“我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一日。”
管家见他神情不好不敢说话,过了片刻,林若德唤他:“扶我去书房,我写封信你派人快马传到城外去。”
第14章 落脚
荥川这地方几乎没有外地人,饭肆能找几家可客栈实在难找,找了一圈总算寻到一家有几间客房。
店小二难得碰上有人住店,殷勤道:“这客房就没住过几次,还有几间上房新着呢,几位客官要几间房?小的立刻去收拾。”
宁清瞥了眼人数,他们四个加上魏尧那赶马车的部下,对店小二说道:“那就五间上房。”
店小二大喜,转而赔不是:“客官,不是我不安排,我们的上房总共就四间,您看…”
费添诶了一声:“兰誉兄说什么呢,你和公…魏公子都成亲了还分什么房。”
随后便让店小二收拾四间房即可,那店小二像没见过世面一般,边走还便往宁清和魏尧身上瞄。
几人奔波一日眼下饱腹要紧,便先在客栈楼下用饭。费添见宁清和魏尧一顿饭下来只顾吃饭,连眼睛都不带往对方身上瞥,觉得奇怪:“兰誉兄,你和魏公子怎么如此冷淡,仿佛陌路人一般。”
朱御往宁清那一看,笑着对费添说:“你年纪尚小不懂,不是在旁人面前表现出来的才叫恩爱,指不定人家两个人独处的时候你侬我侬情谊深长着呢。”
费添恍然大悟点头道:“原来如此。”
宁清一听情谊深长便呛住了,魏尧看了他一眼,笑着将茶水递给他:“大人所言甚是,是兰誉脸皮薄不愿在外过分亲密。”
想不到魏尧语出惊人,宁清霎时说不出话,片刻后笑道:“正是,昭倬他对我百依百顺,怕被部下看到影响军威,这才如此。”
魏尧的部下本专心吃着饭,闻言立刻起身,一本正经道:“将…公子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魏尧只得忍下来,笑说:“无妨,坐下吃饭。”
宁清自觉扳回一城,见魏尧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也不恼火,挑衅地挑了下眉便继续用饭,唇角眉梢都透着得意。
用过饭,客房也已收拾好,朱御道:“我们不如先各自回房整理收拾,半个时辰后再来我房中商议。”
众人应下。
进了客房,实在难以认同这是上房,一榻一桌一柜一眼收进眼底,不过地上铺了层地毯,桌案上铺了桌布,榻上放着两个枕头两床被子,看来是店小二有心给他们添的。
宁清对繁华享受向来是看淡的,来之不拒去之不求,他能在销金窝里逍遥痛快,也能在茅草屋里烘火取暖。
“昭倬,今夜怎么安排?”宁清指了指床上。
魏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唤我的字上瘾了?”
“这不是出门在外多有不便嘛,再说我们这关系本就不该如此拘束。”宁清笑着道。
魏尧闭着眼颔首,睁眼看他道:“兰誉说得有理,既如此,今夜我们便同塌而眠。”
“啊?”宁清愣了愣。
魏尧笑着越过他,将行李放进衣柜,转头看他笑道:“我们这关系哪能分榻而睡,你说是吧?”
宁清心烦得很,懒得搭理他。
收拾妥当后他们便去朱御的房中会合。
朱御抿唇良久,扫了他们一眼:“林若德说得那些,你们怎么看?”
宁清思索片刻:“林若德所言未必都是真的,但必然有真的地方,否则他没办法摆脱我们,方才便要被押解上京了。他说的州刺史杜源我们也该去回一回,总不能林若德说什么都信。”
魏尧看向费添:“你从前还未离开荥川时刺史就是杜源吗?”
费添尴尬的笑了笑:“五年前我才多大啊,一个小毛孩饭都吃不饱哪有闲情管州刺史是谁。”
朱御思索片刻,突然想起一事:“这个杜源我有点印象,从前在帝都听过他的名字,忘了是哪年的进士,名次不高不低但在殿试时应对如流,父皇很是欣赏,只是名次实在一般,只当了一个枢密都承旨,后来不知因为什么被外放了,原来来了荥川。”
“这个杜源原来是京官?”宁清摩挲着杯子垂眸深思。
朱御问:“有何不妥?”
“没什么,林若德说上折被拦,极有可能是在杜源这,但也不能排除帝都那边有奸细。”
这其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萦绕在心头,像极了一口饭噎在喉咙,不上不下的,绊得人心情郁结。
魏尧看了他一眼,对朱御道:“我已让田塍去通知赵旻,安排些人看着林若德,等明日见过杜源再决定吧。”
田塍便是魏尧派去赶马车的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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