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说,那道士对侯爷说完那句话之后就死了?!”
“正是。”
“大人!那句话是......大风云初起,清、君、侧!他们果然是冲着您来的大人!到底是谁,妄图搅起......这摊浑水?”
此话一出,书房里霎时寂静无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斜倚在主座上的人。楚临秋双目微闭,面色雪白,时不时唇间还溢出一两声轻咳,看上去虚弱极了。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的气势依然骇人,令人不敢直视。
“大风......云初起......云初起......芸......”此时的楚临秋脑中却陡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清丽少女身披红狐大氅,手持梅枝立于漫天飞舞的大雪之下,巧笑嫣然,眼底却不经意溢出点点伤怀。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楚大人,此签何解?”
“下臣不知。”
奉朔十二年,楚临秋自己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眉宇间尚存一丝稚气,他抬眸看向亭亭而立的女子,眼中逐渐流露出些许莫名与不耐。
少女见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彼时的她,正是取出怀中璎珞缠系手中梅枝,并与那支木签放在一处,掩埋在了雪堆之中。
楚临秋只当这是一场偶遇,却不想,有人记了这么多年。如若不是云某人死前之语及那条璎珞,他甚至都未必能忆起这桩往事。
“去白音寺。”
“白音寺?大人,您疑心是空尘大师在暗里推波助澜?可是他......为何......?”
但楚临秋自有他的道理,只因他注意到,从天子赐药,到太子的贺礼,再到今日云某人之死,甚至是芸昭训,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情背后,竟都能找出一个人的影子。
第七十七章 空尘
空尘大师其人,清俊风雅且法力无边,能知万物而解天下不平事,因而受到京城权贵的无上推崇。尤其在朝廷下颁的“兴佛令”之后,白音寺盛况空前,往来问道、求助之人络绎不绝,几乎要将那道门槛踏破。这其中,更以皇室子弟为甚。
时隔多年,楚临秋对他的印象已十分淡薄,只依稀记得昭明殿上那道意味深长的浅笑,以及始终流连在自己身上,满是探究的目光。
像在打量他的猎物,楚临秋当时后脊发凉,如是想到。
“大人,您真的要去见那空尘大师吗?如若果真是他搞鬼,我们贸然前去,岂非打草惊蛇?”
“是啊大人!此人可不好相与,仔细他耍什么阴招啊!”
“咳咳......本官寻他,一为求药,二奉圣人之命前往问道,想那大师,当不至有微词才是。况且......况且......”楚临秋饮了一口宁伯递上来的热茶,勉强压下喉间痒意,方开口继续说道,“玄武卫倾城而出,也算给足了他面子。”
“属下明白了!”中有一人恍然大悟,以右手成拳,击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大笑道,“此人城府已近妖,大人若独自一人前往相见,必会招致他的疑心。但试想之,若我们将他的破寺围个水泄不通,闹得人尽皆知,他会如何想?可大人......此人如果也跟大人您......想到一处去了,那......”
“那也无妨。权当与他对弈一场罢了。”
“唉,大人,已近四更,您该歇息了。”宁伯一面添着灯油,一面无奈劝说自己的主子,他偷觑着楚临秋愈发苍白的脸色,这心里就跟刀割似的疼,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却始终寻不到机会开口。
“也好,宁伯,扶我一把。”楚临秋原本还能倚着实木椅子坐着,但脑中这根弦一松懈下来,便觉得一股倦怠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使他的身子沉得很,连手都抬不起来,不得已便出声求助。
而宁伯听了这话之后,心里却是咯噔一下,暗道不妙,只因他了解自家主子,知其若不是难受到了极点,是轻易不会如此示弱的。
老人家叹息着转身,一手托着自家大人的胳膊,一手搂着他的肩膀,想将他扶抱起来,却不料直接摸了一手的汗,且这人的身子竟在微微颤抖,似乎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了,刚抬起一点,却又重重地跌了下去。
“大人!”宁伯失声叫道,几乎落下泪来,“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书平!书平!该死的小猴儿跑哪去了?请大夫!速请大夫!”
大人!大人!”
“没事吧?大人!来人!快来人!”
......
楚临秋再睁眼之时,便看到众人均围在自己的周围忙得团团转,有人打扇,有人捧了热茶来喂,而宁伯则老泪纵横地抓着自己的手不停揉捏,见他醒来,都是一副大松口气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本官还没死了,散了吧。”楚临秋说着,还勉力抬手捏了捏离自己最近的布衣少年的脸,替他揩去了少许泪珠。
“大人!您说什么呢!”那清秀少年狠狠跺了一下脚,直接跑走了,等他回来之时,手中还端着一盆子的水。
“大人再不顾惜自个的身子,总也要为侯爷和这一大府的人着想。”他一边为楚临秋净面,一边说道,“大人以后若再说此等浑话,可莫怪小的告你去!”
“你告谁去?”楚临秋被生生地给逗笑了,有心引他多说几句话,他声音虽还发虚,但服了对症药丸之后,倒也好了很多,甚至能扶着宁伯的手自己坐起来。
“还能是谁?自然是侯爷!大人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咳咳......”楚临秋捏捏隐隐发痛的鼻梁,对宁伯说,“这小猴儿愈发没法没天了,您也不管管。”
宁伯闻言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道,“依老奴看,小叔平说得一点都不错,是该告侯爷。”
“......看样子,你们竟是齐齐叛到侯爷那儿去了。”楚临秋也没把这些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人的真情假意是极容易辨认的。萧岑既能在短短十余日将他府上老管家也“收买”了,恰证明其对自己的感情不似作伪,亦投入了几分精力。
“大人,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以前......真不是那......的缘故?”
“无妨,别往外声张。”楚临秋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搀扶下上了其中一人的背,由他背着往上房去,待被托着背扶躺在床上之时,已然昏昏欲睡了。但失去意识前,他还记着几桩要事,迷糊间也不知是扯了谁的手,提了气将指令断断续续说出,方没了动静。
“大人?大人?”
“嘘,睡下了。”宁伯摇摇头,又凝视了楚临秋万分疲惫的睡颜片刻,心说他家大人何时能得了闲好好将养身子,那才叫有鬼了。
闲云蔽月,东宫。
更鼓声已响了第四下,便连草丛中的蛐蛐也歇了鸣叫的心思,但树下却有一华服男子枕臂而卧。此人面色酡红,醉眼朦胧,脚边还七零八落摆放着几个小巧的酒坛子。
“白音......空尘......一梦醒......山中了悟......大道......悲......芸儿,父皇对我日渐冷落,你说,他会废了我吗?”
“殿下!”穿了妃色宫装的女子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用手中帕子捂住了嘴巴,她眼中布满惊惶,左顾右盼,半晌后方长舒一口气,恢复了镇定,强笑道,“殿下醉了,说的什么,自己都不知道了。陛下他......”
“醉了?你也认为孤一无是处,只能靠这样的琼觞玉酿来壮胆,对不对?!”
“不!殿下!妾怎会......啊!!!”转眼间,那女子竟已跌倒在了地上,她的手心沾满了尘土,还被碎石划出了几道浅浅的伤痕。
“芸昭训,打那姓萧的进京以来,孤就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
第七十八章 示弱
“殿下......”芸昭训趴伏于地将头埋在臂间默默垂泪,半晌后方起身踉跄地走到太子跟前跪下,与他拥在一处。
“殿下,您还有空尘道长,他会帮您的......”
“对,还有道长!他会帮我的......他承诺过不会让我一无所有的......我们现在去找他!芸儿!现在去找他......”
“殿下!”芸昭训死死扯住那片杏黄衣角,将人禁/锢在怀中,柔声劝道,“夜已深,道长想是歇下了。殿下,我们明日再去吧。”
“这天下都是孤的......这天下都是孤的......”太子殿下饮了太多的酒,早已神智昏昏,连个弱女子都挣不动,他倒在芸昭训的怀中,又含糊地呢喃了几句,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芸昭训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又掉了一会儿眼泪,就强打精神唤人过来将此处收拾干净,并将太子抬进去。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假山石后,有抹灰色身影一闪而过,一双明而锐利的眼睛,始终盯着那处,如苍穹中觅食的雄鹰。
......
“他真这么说?太子糊涂了,竟敢与虎谋皮,在陶都搅出这么大的乱子。若日后事发,恐不止贬为庶人这么简单了。”
“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现下就看圣人能否舍下这份心了。嫂嫂,你觉得呢?”
“......”萧岑原本捧着一茶盏正在沉思,闻言指尖微抖,险些将里头茶汤悉数泼倒在锦被上。
“你、唤我什么?”
“嫂嫂啊!”男子理所当然地应道,丝毫不知自己的无心之语在面前这个人心中掀起多大的风浪,“你与九商已是夫夫,我自然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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