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澜壮阔的战局正要开启,阿福不合时宜地推门进来。他见沈翎一副要干架的模样,惊慌失措地冲过来,挡在主人身前,拍胸脯道:“不许欺负二少爷!有事冲我来!”
沈翎拍拍他肩:“不要激动,下棋而已。”
“呃,下棋……”阿福有点破音。
“什么事急成这样?”沈翎知道阿福进门前必会在外通报。
“老爷刚下朝,急着寻少爷你。”阿福顿了顿,“二少爷,老爷他……脸色不太好。”
沈翎顿生出不详预感,临走前嘱咐越行锋:“喂,别乱跑。”
越行锋斜倚在屏风后翻书:“哦。”
*
昭国公府。关河堂。
沈翎一路听阿福说了不少,虽然阿福行事较为浮夸,但在严肃的事上,那可是真的严肃。听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堆,足见老爹的心情的确不太好。
此时关河堂内,气氛压抑到极点,连颇有家庭地位的沈翌也面色不佳,更别想他这个庶出能说上什么。
昭国公郑重看他:“沈翎,柴参知府中走水,是否与你有关?”
“什么?”几天前的玩笑话,居然一语成谶!
“今日散朝后,柴廷似对他人提起,借他人之口,传到爹耳边。”沈翌应道。
原来,柴廷对那日宴会羞辱未遂耿耿于怀,又接连几日寻不得纵火犯,两件事叠在一起,自是怒到心塞。大致为此,他想找一找昭国公的晦气,顺道把绛花楼的事给传出去。好在沈翎近日待在府中,才没让柴廷逮着机会。
沈翎深觉事有蹊跷:“爹,此事分明与我无关,为何这般问我?”
昭国公目色微冷:“往日翌儿让你待在府中,你仍是想方设法跑去玩乐,可这一次,你却乖乖留下了,若非心中有鬼,你岂会如此安分。”
沈翎心底一凉,忽然有些绝望,父亲竟是这样不信任他,这样疑他。他留在府中全然是为了藏住越行锋,与那些破事根本没半点关联。但这理由,他偏偏不能说。
“怎么不说话?”昭国公目光一厉,“难道真是你做的!”
“不是!”沈翎对这个父亲很失望,话音习惯性调笑起来,“父亲,你不信我?我,沈翎,岂会做这种事!”
“你敢砸绛花楼,就该想到后果!”昭国公忽而冷笑,“你房里藏了什么?”
沈翎手心发冷,心说阿福绝无可能将他出卖。那……又是谁?
昭国公道:“听翌儿说,你房里香气浓重,据我所知,你并不喜熏香过甚,莫不是为了掩饰什么?”
没想到,是沈翌。沈翎只得否认:“昨日不喜,今日便喜了,有何不妥?”
昭国公并未理会沈翎的说辞,扬手道:“去二少爷房里搜!”
第10章 骨气什么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沈翎措手不及。这人既然能果断下令搜索,定然事先做了准备,眼下院子被家将包围并非毫无可能。若是如此,越行锋岂不是插翅也难飞?
沈翎想追父亲出去阻止,手被沈翌拉住:“你没做过,就无须惧怕。”
是啊,他没做过,但屋里那人做过好么!
昭国公踏入沈翎的小院,面色铁青,立即命人踹开紧闭的房门,不等旁人进屋,他便只身进屋。这时,一只手拦在身前。
沈翎没想太多,挣开沈翌便去拦:“爹,你搜了,就是不信我!”
“若信你,会给沈家带来灾祸,我宁可不信。”昭国公冷漠地推开沈翎,径直往屏风走去。
“不可以!”沈翎顾不得暴露什么,紧跟上去,晚一步,见父亲揭去地上的被铺。
昭国公的八字须抖了一抖:“怎么是你!”
沈翎一见被中之人,暗暗吁了口气,忽觉里衣已被汗湿,紧贴在背上。
躺着的人不是越行锋,而是阿福。方才阿福来通报,又随沈翎一道去了关河堂,短短的时间里,他是如何神鬼不觉地回到屋里?沈翎想着,这暂时不重要。
“你让一个下人睡在屋里?”沈翌发问。
“这几天手伤,很多事不方便,我就让他睡近些,也好使唤。”沈翎感觉额角淌下冷汗,不敢用手擦拭。
沈翌见状,随即走到前边:“与下人同宿,好像不合规矩。”
昭国公冷言道:“不过是个下人,白日躲懒,值得你这般维护?不,若当真只是个下人,也不见得你有多护短。沈翎,你最好说实话。否则……”
沈翎笃定道:“刚才那些,就是实话。”
昭国公道:“沈翎,我是你父亲,你在想什么,休想瞒过我!”
沈翎一听,反倒不管不顾起来:“我在想什么……父亲,不妨猜度一二。”
“你!”昭国公显然是说了大话,他对这个儿子向来甚少关怀,更别说看破心思,今日的揣测,亦是直觉而已。
“父亲,你只是不信我。”沈翎不喜欢他爹与他说话的口气,一直不喜欢。
“父亲?你连爹也不愿叫了。”昭国公愈发恼火。
沈翌忙拉住沈翎,低声道:“沈翎,算了。”
沈翎是想作罢,毕竟还得继续混吃等死,可这位父亲的眼神却不是这样:“爹、父亲,有区别吗?还是你觉得,生分了?不对,我们向来很生分,你对我和我娘都很生分!”
昭国公面色极其难看,拳头握紧:“我说过,莫要再提起你娘!”
沈翎甩开沈翌:“哦?不能提?她是我娘,十月怀胎生下我的母亲!我为什么不能提!”
昭国公见众多家将在场,暗道家丑不可外扬,怒道:“你,给我去祖宗祠堂你跪着,不!给我去祠堂外边跪着!也好清醒清醒!”
“爹,外边正下雪,沈翎这样去跪,会把身子跪坏的。”沈翌的表情有点后悔。
“我就是要他清醒清醒!哼,若是把身子跪坏,那他就不是我沈恪的儿子!”昭国公平日里谦和近人,今日这样失态,着实令人意外。
“真跪坏那就好了。”沈翎反呛一句,很有骨气地往雪地走去。
*
沈家祠堂外,大雪积了小腿深,沈翎跪在雪里已有两个时辰。
骨气,用的时候很过瘾,用完之后,方是真正的自打脸。
沈翎很懊恼,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可他偏偏主动去吃,失策啊失策。
白日里在暖榻上卧着,也没多穿什么衣服,听父亲召唤便去了,以为很快能回来,哪里知道一时意气落得这般下场。连沈翌也没来救他,现在都快冻成冰了。
沈翎的双腿早已没了知觉,长长的睫毛凝了一层霜,唇瓣冻得发紫。他微微睁眼,四处瞄着,希望哪个好心人能发个善心。很可惜,没有。
又跪了两个时辰,入夜了,沈翎滴水未进,脑子一阵昏沉,竟睡过去。
朦朦胧胧的,似有人将他搂了,还灌了些甜丝丝的热汤,四肢百骸都暖了。
忽而唇上抵了软软一物,似吐着热气,触久了,感觉还挺舒服。
沈翎含煳问了句:“你谁呀?”
一个声音含笑:“第四次。”
第11章 离家出走
梦醒时分,唇还是温的,只是躺在雪里,眼前晃着两盏灯笼,影子有点煳。
彻骨冷意侵入沈翎的意识,他暗暗叹着:“是梦啊,有梦也不错。”
踩雪的声音窸窸窣窣,由远而近,熟悉的身影把沈翎抱起,倚在怀中,好似责备的语气很是不走心:“爹让你跪,你还真跪。又没人看着你,你就不会去祠堂里躲着?”
那张生人勿近居然有了人气,沈翎想了想:“哥,你刚才灌我热汤了?”
沈翌摇头:“你是冻煳涂了。我送你回去。”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沈翎的丝抽得忒快,回去仅发了一场高烧,两天就没事了。
来瞧病的大夫是宫里退下来的御医,听了沈翌所言,亦觉匪夷所思。在雪里跪了一夜,竟然只是发烧,别的毛病半点没有。老大夫冥思苦想,最终归结为沈家底子好。
沈翎睡的两天里,白日人来去往,夜里安静非常,只是偶尔有一双凉手在额上覆着。
第三天,沈翎醒了,面色红润精神好,自谓年轻人骨头硬,一睡治百病。
连同看顾越行锋的那段日子,沈翎已有半月不曾出府,想到京城可能因此寂寥,他不顾阿福阻拦,换了身锦绣袍子,便往屋外走。
可惜,刚走到门口,家将即将他拦住:“国公有令,二公子不得踏出房门半步。”
“喂,看清楚了,是我。”沈翎手指着自己,可那两位家将似乎视若无睹。
“二少爷,老爷是这么说的。”阿福跟上来,对沈翎耳语。
“不让我出去,总没说不让人进来吧?”沈翎见家将不答,对阿福道,“把我哥请来。”
*
沈翌在兵部处理公务,直到日暮才随阿福去见沈翎。
不等沈翎发问,他直接承认了父亲下令软禁的事实。
沈翎有些傻眼:“这会不会太夸张?那个柴廷最擅长捕风捉影,我这样躲在府里,不是让他更有机会说那些有的没的?哥,你不会跟我爹一样煳涂吧?”
“你安分一些。”沈翌一个眼神示意阿福出去,随后对沈翎说,“已经有人帮你澄清了,柴廷哑口无言。但正因为这个缘故,爹和柴廷更势同水火。你在府里待着,便是帮了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