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
薛南羽苦笑:“子安,我本就不是个该活在世上的人——”
“子扬!”
陆镜捂住他嘴,一把抱住了他。他将薛南羽拥得很紧,薛南羽觉得自己的肌肤骨骼都要被他捏碎了。过了好一会儿,陆镜才将薛南羽放下来,异常平静地捋一捋他的碎发,说道。
“你先好好歇一会儿,我出去一会。”
他不带多少感情色彩地吻一吻薛南羽,匆匆就要出去。薛南羽忽在他身后唤道。
“子安!”
陆镜微微回头。薛南羽叹一口气。
“白鹤居士为育朱雀,十多年来一直在地下聚灵,以至于灼伤了建木根茎——这桩事,我直到前些日子进入那矿洞才发现。”
“他们孵育朱雀的目的,是为复活不尽书。按侯府数百年推断,此乡的朱雀,正是三百年前不尽书所骑乘的那一只……而那枚石卵里,藏有蛰伏的朱雀,和它主人的半片残魂。”
陆镜这才转过身来。他逆着光,薛南羽并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年不尽书的坐骑上,竟然还留有她的残魂?”
“唯有附魂才能让坐骑与主人心意相通。其实昔年他们所用的那些异兽坐骑,用的都是偏门。”薛南羽蹙一蹙眉,觉得心又一次疼起来:“譬如魔军驾驭的修蛇就是因换上活人脑子沦为傀儡,才会那么的听人使唤——这些记载,流云侯府很早以前就发现了。”
因为流云侯府早已发现,所以他们不愿与白鹤居士合作。使用如此恶毒手法的军队,在他们看来与诸魔无异;而诸魔的领.袖,本就应永远禁锢、绝不可让其重见天日的。
断断续续的,薛南羽对陆镜说着这些往事。陆镜早已来他身边,握着他手静静听着。当终于说完,长公子捏一捏陆镜的手指。
“子安,我并非有意瞒你。我早已暗中做好了安排,一旦那些白鹤居士在城中冒头就会被我发现。而侯府中藏有让不尽书复活的钥匙,至迟大寒,他们一定会来……”
他喘息得说不下去了。陆镜哑着嗓子。
“他们来之后,我们擒住了他们,就能阻止他们烧灼建木吗?”
“可以。”
陆镜挑起他的脸:“那阻止他们对建木的灼烧后,你就能好起来,对吗?”
薛南羽沉默一会:“不能。”
陆镜的手指顿时攥紧了:“那我们辛辛苦苦围捕白鹤居士,还有什么意义!?”
“子安,不是只有我能由此活着,此事才有意义。”薛南羽的神情异常平静:“一花一草,一虫一鸟,那些镜里镜外普通活着的人,都是我们行此事的意义。”
微微笑了,长公子抬起手在陆镜鼻尖点了一下,笑容如琉璃一般纯净无暇。
“子安,你听到那些从风里传来的孩子的笑声么?他们那么干净……我想要镜里镜外,他们都能一直这样开心地笑着。所以我阻击围捕白鹤居士,此世与彼世,绝不可因他们而破碎动荡!这是我的先祖数百年来一直在做的,也是我一定要完成的心愿。”
他抬起眼眸注视着陆镜。他有一双极柔和的淡褐色眼睛。陆镜也在看他,良久沉重而尽量平静地陈述道。
“好,这是你的心愿。”
他深吸口气。
“可我的心愿呢?你是否也能替我达成?”
薛南羽轻轻一笑:“子安有什么心愿,是须得我来达成的?”
“我想要你活着。”陆镜轻轻抚他的脸:“无论记不记得我都好,不管在哪里都无所谓。我只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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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
时间和风都像是静了。薛南羽看着陆镜,看着这个从颖都到上霄峰,从水镜外追到了水镜内的孩子。他的心头发热,觉得眼中有泪要涌出。
“我对你,当真有这么重要?”
“你是我的珍宝。”陆镜低声说着,亲吻他的眼:“为什么你总不相信?”
他尝到了子扬眼角的咸涩,轻轻一吻,温柔地替他拭去了。薛南羽倚靠在陆镜怀中,忽把他紧紧抱住,哽咽不止。他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悲鸣,陆镜只能看到他全身都在颤抖。
这是陆镜第一次看到子扬的哀泣。他不知这究竟是为什么,是为一个长久渴求的肯定,还是为即将到来的分离?他的心随子扬的悲伤而悲伤,因他的战栗而震怒。那么多的愤怒悲伤堆积心头,陆镜觉得自己在下一个须臾就要炸开了。
终于子扬哭累了,贴在陆镜怀中昏昏睡去,陆镜这才把他轻轻放了下来。
他的眼角仍是通红,颊边碎发湿漉漉的,脸色似乎又更苍白了些。陆镜轻轻触他的脸,他的呼吸面庞都还是温暖的。但陆镜非常惧怕过不了多久,眼前的人又要重归建木苞室中的死寂。
这份恐惧让他更为愤怒。陆镜踢翻一把挡道的椅子,起身去找采墨。
采墨正和杜先生一起嗑瓜子,看陆镜进来,倒吓了一跳。
“怎么,谁又欺负你啦?”
陆镜双目通红:“告诉我,白鹤居士在哪?”
采墨嗤笑:“我若知道,还会等到现在吗?”
陆镜瞪他:“可你不是镜灵?镜灵对水镜中的一切,当能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那只是你们的传说。”采墨嚼着瓜子仁,脸上似笑非笑:“陆公子,我是镜灵不假,可把我召出来的阿凝,早已经死了三百年,骨头都化成土了。你从上霄峰来,没了御灵师的御灵会变怎样,你不会不知道吧?”
没了御灵师,御灵的威力就会大减。看看杜先生已老迈成了什么样子。
“可子扬也能御灵!”
“那是在上霄峰。当初是他解开我的桎梏,所以后来他逢难,我也让水镜接纳了他。”采墨淡淡道:“可即便是在上霄峰,他的灵力也差阿凝太多,眼下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怎么配合我去查?况且那些白鹤居士绝非常人,他们既能绕开阿凝禁制,也能躲过我的搜捕。”
“……”
陆镜不甘心的眨巴了好一阵眼睛,这才换个问题。
“那棵树究竟怎么回事?它栽在无忧湖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事,为何子扬如今到它旁边,会被那窃灵的阵法伤这么厉害?”
“因为他本就不是个正经活人。”采墨轻描淡写道,一转头看陆镜已冲自己抡起了椅子,赶紧求饶。
“好,好,我不说。因为那棵树本就能聚植物山川的火系灵气,你心尖尖那副躯体的灵力本就从建木得到,你们再作死地到旁边把阵法只一催,他不就也被吸去了么——哎呀这其实也不是你的错,你想想你们在矿洞中见了什么?那些白鹤居士赶着孵出朱雀,现在也确实把何处的聚灵之阵都加强了。你的心尖尖把那些个风铃分发下去,就是为了探何处灵力波动、等着把他们找出来的。”
原来子扬所指的布置就是这个。陆镜想一想觉得不对。
“可那棵树是子扬的娘亲手植的。难道子扬的娘亲,竟会早早与白鹤居士合作、在流云侯府设下什么吸取火系灵气的聚灵之阵?”
流云侯府数百年间,可是一直与白鹤居士为敌的呀!而子扬的娘亲却反与白鹤居士合作?这也太荒谬了!
而没想到采墨伸个懒腰,笑。
“为什么一定不会呢?”
陆镜顿时哑了,良久才道。
“子扬自己,知不知道这件事?”
采墨嗤嗤笑:“我怎么知道?要不,你问问他?”
现在去问可真是催命啦。陆镜决定先去那棵树下探个究竟。他这次没这么莽,先去找了崔琪,张口就问。
“崔师兄,上霄峰顶建木,现在怎么样了?”
他的神情又悲又怒,崔琪瞅他一眼,实话实讲。
“是不太好,但是诸位师尊已在着手解决这件事。”
“那什么时候能解决好!?”
“子安,你莫着急。”崔琪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子扬也是上霄峰的弟子,师尊们不会让他有事。”
意识到自己也真是太急切了。陆镜吸一口气,告诉崔琪。
“师兄,我要到那棵花树下看看。”
他告诉崔琪矿洞中的所见,描绘金银塔石像上的曼陀罗纹,最后复述一遍采墨所说的话,深感忧心忡忡。
“如果白衣社的手早在二十多年前就伸入侯府,如果子扬的娘亲果真是白衣社的人,那子扬会不会大受打击,病况就更严重了?”
崔琪却平静得很:“子安,子扬决没你想的那么孱弱。倒是你太忧虑了。我们一起去看看那石像和树,子扬的生母是否为白鹤居士,立时便可见分晓。”
于是他们要往无忧湖去。可湖岸船夫告诉他们,那岛上是侯夫人故园,没侯府命令其余人是一具不准乘船靠近的。但没船自然难不倒上霄峰两位高足。是夜,陆镜与崔琪御起剑光,径直朝湖心岛飞去。
映着圆月,无忧湖水在夜色中更显幽深,让陆镜不由想起了流云城外的寒潭。湖心岛上无人巡守,金银双塔仍亮不灭的光。他们按了剑光落下,汉白玉栏杆中的红梅被灯光映着,耀眼得如宝石一般。而它旁边的女子石像,则有一半掩盖在深深的暗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