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亲密的相吻,火晶吊坠温热地贴着它们。陆镜拨动着那枚芷兰,端详薛南羽胸前那一道隐隐的伤痕。他低下头去吻它,薛南羽一手揽他脖颈,一手梳他的长发,轻声说着。
“子安,都是过去的事情,不要总是想它。眼下我们既在一起,便只享此时此刻的安逸。”
他们又亲吻了一会,这才起床,彼此穿好了衣裳之后互相帮着梳洗。待终于推开窗子,发现外面微微茫茫,已落薄薄一层白雪。薛南羽估摸着当日的节气,笑道。
“小雪这天,还真就下了雪来。子安,我带你去看一件好东西。”
他伸手去窗外接那雪,陆镜从身后拥着他,笑。
“要带我看的是什么?”
“是我娘亲昔年手植的红梅。”
流云夫人所栽?
“这算是先带我看,好预备着将来带我见令堂么?”
陆镜嘻嘻笑着,亲一亲他的面颊。流云侯府唯子扬一人,陆镜想着侯夫人应是与流云侯往颖都去了。没想到子扬却说。
“你可见不了她啦。”
他低声道:“我娘亲在诞下我的第二日,便过世了。”
过世了?陆镜微微一怔,只觉得此事不对。因为在镜外的世界里,流云夫人还是健在的。
第49章
流云夫人为流云侯正妻。流云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并没有什么妾室,子扬身为嫡子,自然是正妻所出。在水镜以外,子扬并不怎么谈他的生母,偶尔与陆靖聊起家事,只淡淡说。
——家父随王伴驾,家母在郡中掌领郡务。
当时陆靖便拍着马屁夸赞流云夫人能替夫主政,真是很有才干。子扬对此只是笑笑,并不多做言语。唯有一次宁国给陆靖送冬衣,宁王妃附一封很长的书信,陆靖把母亲在信中的絮叨嘱咐当笑话学给薛师兄听时,子扬再次提到了自己的母亲。
——家母性情严毅,于我当真多不少憾事……
这便是子扬为数不多的谈及流云夫人的时刻了。
才干,严毅,于子扬多不少憾事。这便是陆靖对流云夫人的印象。子扬对父亲流云侯不管在镜外镜内都饱含亲近崇敬;对母亲流云夫人,在镜外子扬鲜少谈及,在镜中更是未能亲近,于是今天他提出要带陆镜去看流云夫人遗物,意义便是极重大了。
于是陆镜收敛了嬉笑面容,肃然说道。
“见物如面,你的母亲所留遗物,我今日要好好敬拜。”
两人出了侯府。长公子仍一领白裘,陆镜披大红斗篷。一艘小船在无忧湖畔等着,陆镜扶着薛南羽往船首一掠,舟子长篙一点,船便悠悠离了岸边。
新雪虽降,湖冰未结。玉钟山呈一派墨色,倒映于悠悠湖底。船中小炉煮茶温酒,两人坐而对饮,看着小船在明镜一般的湖面静静滑去。而在湖边,他们居然还看到了采墨和崔琪。他们乐不可支地在湖边凉亭里,一边高举酒杯一边唱歌。
“人生得意须尽欢呀~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们扯着的嗓子如同破锣,唱得都一样荒腔走调。而在他们身边,是杜先生扭着长尾也在摇——自从崔琪入镜,小书蠹的身份也暴露了,采墨尤其喜欢逗它。没想到今日居然就撞见了这三个一起喝酒。
“师兄,崔师兄!”
陆镜不放心地便把着船沿叫:“你可别把他们灌醉了!”
崔琪的酒量惊人。采墨看着年纪不大,杜先生又是御灵一向量浅,陆镜生怕自家师兄兴致一上来不知轻重,活活把这两个放倒在地上。薛南羽却在他身后轻笑。
“管他们做什么,咱们自玩咱们的。”
言罢不由分说地拽陆镜进了船舱,在采墨与崔琪的哄笑声中往湖心而去。
湖心有一个岛,金银双塔就在岛上。岛上的梅花已开,远远看着如一片云。到了岛上,最大的一棵梅树用汉白玉的栏杆围起来,旁边是一尊同样用汉白玉雕成的女子石像。薛南羽朝石像花树长揖而拜,对陆镜正色说道。
“这便是我娘亲手植的红梅,和娘亲的石像了。”
见像如见人,陆镜便对石像行晚辈见长辈之礼。拜完了,陆镜双手合十,对那石像说道。
“夫人在天有灵,明鉴我心。”
这两句说出来他却顿住了,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下面的话。薛南羽不由失笑。
“鉴你什么?”
陆镜也笑着站起来,搂住他,抬手轻抚他的脸说。
“特别爱你。愿夫人好好保佑你。要一生一世的照顾你保护你。”
说着拇指轻轻划过他柔软的唇,陆镜捧起他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雪与花纷纷而下,片刻过后,薛南羽有些羞赧地要侧过头。
“行了,娘亲可还在看着。”
长公子的口气恭敬眷慕,显然在镜中对这母亲极其亲近,并且也不记得水镜外的流云夫人。
原来水镜内外的记忆,果然是相互重叠覆盖的。陆镜默默想着,也不点破,只笑着松开薛南羽,携手与他一起去看那梅花。
红梅芳华灼灼,在新雪中如顶一树的火红宝石。陆镜从枝上捋过一朵花,发现它的花瓣重叠,金色花药环绕着两枚花柱。
“双柱而生的红梅?”陆镜笑道:“倒还真不常见。”
长公子也笑着答:“没错。我在郡中唯见此株,在流云郡以外,甚至在更远的地方,都没见过如此异种。”
他忽然又有些叹念感慨。抬头看雪后湛蓝的天,薛南羽轻轻摘下一只梅朵。
“我不知娘亲姓名家世、来自哪里,更没见过她的面容。所有她留下的东西,就唯有这尊石像,这树红梅。父侯说她是个极温柔可人的好女子,可惜在孕育我时波折不断,以至于早早逝去。若她还在,我与父侯的生活当大不一样吧……”
“子安。”薛南羽忽转过头,充满期待地道:“水镜以外,我的母亲还活着么?”
“呃?”陆镜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答:“水镜以外侯夫人确还在世,只是子扬你并没怎么和我谈起过她。”
水镜以外,娘亲还活着?”长公子大感意外:“水镜内外,原来竟如此不同?”
这有什么稀罕。水镜以外的流云侯两年以前就死了,水镜之内的流云侯,现在不好好的还在颖都嘛。
但这话陆镜当然没说出口,只是和子扬依旧赏梅。红梅灿灿,顶着新雪似散隐隐红光,陆镜忽而想起了初到流云郡时所见过的青萤草,它们也是这样散发着流光的。
可当时青萤草发光是在夜间呀,而眼下是在白天。
“子扬,这花儿平常也会发光么?”他转头问。
薛南羽一愣:“发光?哪里有光,我瞧着与寻常花儿没有什么不同呀。”
与寻常花儿不同?难道是我的眼睛出了差错?
陆镜暗暗讶异,近前再把那花儿仔细地看,忽低低惊呼。
“这不是此乡的花朵,重瓣双柱是我那世界青邑国的梅花名种‘绯雪’,仅在瑟谷附近才有,其他地方都培育不出的。”
“镜外青邑国的名种?”薛南羽一愣,也近了几步:“可这是娘亲手植的,她怎会种下镜外的花?”
紧接着长公子又问:“镜外的瑟谷,有什么人?”
“镜外的瑟谷,就是彩石阁的领地。”
彩石阁,两名白鹤居士出身的流派之一。没想到二十多年前水镜中的流云夫人,居然栽下了来自彩石阁领地的花。
“看来这株花儿,很不寻常呀。”
陆镜没敢说是子扬的生母大有蹊跷,薛南羽已沉下脸。
“这花儿还有什么不对的?我不能看出,子安你好好地都告诉我。”
“镜外的彩石阁有一种术法阵势,是取淬炼过的花木种于灵气稠密或人流多处,用于聚集窃取灵气。”陆镜隐晦地表示:“我亲眼见一两次,那些淬过灵的植物,就是会隐隐散着光的。”
所以二十多年前的流云夫人,不但种下彩石阁的花,还布下了彩石阁的阵?
听陆镜把自己娘亲与白鹤居士牵扯到一起,薛南羽万分不悦。但转念一想到钟山矿洞中的累累矿脉,以及被大簇晶石缠裹着的朱雀卵,他的心情更沉重了。
“彩石阁的窃灵术所聚灵气,是如何为施术者所用的?”他问。
陆镜摇头:“我不知道。此术在镜外被视为左道旁门,我也并不清楚。但我们一会可以问问杜先生。”
御灵书蠹,当然知道的很多。薛南羽想一想。
“那子安你能否先试一试,让我看看这花儿是怎么窃取灵气的?”
“可以。”陆镜看看那花:“它瞧着应是聚火系的灵气,正好咱们船上有火系的灵石,可以拿来一试。”
他上小舟拿了几块火晶放于树下,捏诀念诵,晶石中的灵气散出,红梅顿时光华大盛。灼灼红光如燃大火,连薛南羽也看出来了。他目瞪口呆地注视那些花儿,金银双塔的下方忽隐隐一声咆哮。
“地下是空的?”
陆镜忽觉有些不对:“子扬,塔下有什么?”
薛南羽面色阴沉的没有回答。陆镜再次捏诀,他能感觉到一股火系灵流由梅树转移到塔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