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象的意思是——”崔琪迟疑地说:“每隔十二年,此境的星星就会全坠落下来?”
“不。”
薛南羽指向星冕上方:“星象的预兆在这里——每隔十二年,天空就会裂开一个洞。苍穹因此无法承载星辰,它们由空中坠落大海,待天空的伤口愈合后,它们才重返苍穹。”
“但也有人说,那些再升上天空的星辰已不是原来的了。”
长公子轻叹一声,灵巧的手指静静拨动铜环,让那些沉于星冕底部的星辰再升上来。
“有人说那些星星一旦落入大海就淹死了,再出现在轨道上的就是新生的星星,虽一模一样,却已完全不同——毁灭与重生,寂灭与苏醒,这就是每隔十二年才出现一次的奥秘。”
薛南羽讲完了。他抬起头,满怀感慨地望向那两个师兄弟。崔琪的神情有点呆,陆镜懵懵的更是一脸的傻。这两个对视一眼,同时尬笑几声,异口同声地道。
“听不懂。”
薛南羽:“……”
“要不子扬你,再说一遍?”
崔琪冲长公子尴尬地笑,陆镜也在一旁狂点头。长公子忽然没了兴致。
“简单说就是每隔十二年,天上会裂一个大洞。”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以前在上霄峰,剑宗弟子总笑药宗的老神神叨叨活像个算命先生,药宗弟子则讥剑宗的人只会拔剑乱砍、就是十足的莽夫;没想到两年不见崔师兄,他依旧是那么傻……唔,他薛子扬当然不会认为同样听不懂隐喻的陆镜傻的,毕竟陆镜本就是个幼稚的小毛孩子,不是上霄峰的大师兄对不对?
心里有了这点偏私护短的念头,长公子脸上不由就透出嘲讽之意。他本就生着张极漂亮的脸,平时冷冰冰不假颜色,可一旦表露出情绪来,无论喜怒都格外鲜明。此时此刻,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睛,可真都是嘲讽得没边儿了。
公然被嘲,崔大师兄仍不耻下问:“天上裂一个大洞会怎样?”
薛南羽觉得和傻子说话好累:“崔兄可以想想,在十二年前,你们那世界发生过什么自天而降的奇怪事情?”
他有些绝望地看向陆镜。
“子安,你曾亲口告诉过我十二年前的颖都有过灾变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你是在说颖都灾变?”
陆镜愣一愣,突然间恍然大悟:“十二年前,颖都的天上出现了一扇门,无数来历不明的黑武士带着浓雾大雨进入颖都,将公卿平民屠戮无数。最后是当今陛下以一己之力关了那扇云中的门,此劫才得渡过;他也因此被立为太子——这桩事的前后始末,说起来还是子扬当初你告诉我的,难道那扇云中的门,与此间天上出现的裂口,是同一个?”
颖都灾变是大干一道未解的谜,没人知道那场大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那扇门究竟是如何关闭,亲自关闭了那扇门的陛下本人,也对此事绝口不提。倒是子扬在当初习学过观星术后,惊疑不定地对陆靖说。
——奇怪,从星象言,那些大雨,那扇门,都是从另一个时空来的。那些黑武士,就是来自于那个时空的死人……而那个时空,又究竟在哪里呢?
当着崔琪的面,陆镜把薛南羽当初的疑惑说了。长公子轻轻一笑。
“没错。颖都云上的那扇门,就是水镜上空的天裂。颖都灾变中出现的黑武士,就是流云郡寒潭中被放出的活死人。所以,子安,崔兄——”
神情中带一丝睥睨,长公子道:“白鹤居士所作所为,亦在坑害你们的世界。因此,并非只你们在为流云郡追捕白鹤居士,此事若成,亦是流云郡在帮助了你们。”
子扬依旧是一分情都不肯欠不肯承呀……崔琪笑了笑。
“天裂与云中门二者同一,这亦是流云郡中星象所示?”
长公子微微颔首:“没错。”
“所以十二年前白鹤居士惊动活死人地的皇后阵法,寒潭底的活死人就从天裂处逃往颖都去了?”崔琪沉吟:“他们这么干,是为什么?”
长公子不由好笑:“我怎么知道?或许他们,本就是你们那个大干的仇人吧?”
“寒潭底的活死人从天裂处逃走、变为扰动颖都的黑武士,如此对流云郡又有什么影响?”于是崔琪换了个问题。
“十二年前,白鹤居士从寒潭底放出活死人,也带走了此乡的水。流云郡因此遭遇大早。每一次客星的到来,都会带流云郡灾殃,而白鹤居士目的,可不仅仅是从寒潭带出黑武士而已。”
长公子加重了语气:“他们的目的,是孵育出朱雀。”
“朱雀?”这个回答让崔琪大感意外了:“此乡有活的朱雀么?”
“流云侯府没有见过。”薛南羽答:“但据那些白鹤居士所言,我们与他们同出一脉、本为三百年前的同袍,先祖在神魔大战中输了,才被魔君以秘术镇入此虚幻之乡。而此境会逐渐溃败,因此他们邀我们共育朱雀破境而出,重回真实大千世界。”
陆镜和崔琪都是愕然:“……”
明白了,没说的,白鹤居士果然是一群坏种。陆镜连忙抢白:“他们骗你们的,你们若真破境而出,那才是真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水镜与现世本平行交叠,仅凭一层结界分阻,若是水镜打破,两个世界都会因这空间冲撞而被碾得粉碎。
长公子轻笑:“子安,当初他们到此,也说过魔君一脉的人若是找到了我们,定然是会对此事一力劝阻的。”
陆镜:“……”
“先莫说什么神神魔魔的。”崔琪在一旁笑了:“哪家都是把自家的首领尊为神,斥别家为魔。子扬你且说,那些白鹤居士是邀你们怎样破境而出的?”
薛南羽冷笑:“他们要与我们共育朱雀,到诸神遗迹焚毁昔年封印,诸神遗迹一毁,我们立即就可以破境而出。”
陆镜啊一声:“你们自然没有答应的,对不对?”
“我们若曾答应,今日就不会与你坐在一起。”薛南羽低声道:“我的先祖是与他们会过,但密会之后拒绝了这些人,此后百年都把他们记为客星,令子孙对其严加防范、若有再来一律格杀勿论。”
崔琪是早听陆镜说过这些往事的,当即问。
“是否因流云郡先祖在密会过那些客星后就动了手。因此不但上霄峰不知,这些人的同伴也并不知情,所以才会在百年间频频派人进来——因为这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进入水镜风险极大,何况还是从建木以外的渠道私入。镜外的客星们未得回应,更可能归结于使者在进入水镜时出了差错,哪会想到是昔年的同僚后人在反水?但三百年时光漫长,进入水镜哪怕再危险也不至于不能成功一次,于是十二年前,他们索性一次派了二十名使者进来,与镜中人再行商议。
长公子点一点头,表示情况就是如此。崔琪则再次疑惑客星此举究竟是为什么。他两人一来一回地正在商谈,陆镜忽慢慢说道。
“白鹤居士一心育朱雀之灵,试图破镜而出,我猜想他们是想复活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三百年前的魔君,不尽书。”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的陛下吓得瓜子都掉了:神马,那个假婆娘的事情还没完?我是不是又要出场了?
隔壁的沙雕作者:嗯,看来你又要出公差了。
第47章
陆镜想起了两年前一桩旧事。
两年前,有不尽书遗党在颖都试图放出一缕残魂,为此他们暗中勾结、挑拨大臣,最终酿成了梁王反叛的大乱。在叛乱中武摄政王回兵桐州,宁国世子举兵平叛,当今陛下在三百年前供奉山海帝后的明堂里找出昔年遗物,诛灭了镇于其中的一缕残魂。
“此事了后,颖都上下都认为不尽书的后患是彻底完结了。”
侯府中,陆镜告诉崔琪与薛南羽。
“没想到原来不止颖都,在水镜中也有那群遗党的活动痕迹。这群遗党是昔年不尽书亲传弟子的后人,得其异术衣钵,三百年间一直为复活不尽书而奔走努力。镜中人称这群遗党为白鹤居士,他们在镜外则有另一个名称——白衣社。”
白衣社的传承为大干隐秘,如果不是陆镜的兄长恰为宁国世子,他也不能对其中细节如此清楚。两年前,白衣社想尽办法要弄到附有不尽书一缕残魂的玉梳,而朱雀既为她昔日坐骑,白鹤居士想要培育它是否也与白衣社这多年的图谋有关?
朱雀原为不尽书坐骑一事,还是沙老板告诉陆镜的。而由于不尽书的记载在水镜外都被抹灭,崔琪和薛南羽还是第一次知道不尽书与朱雀的渊源。崔琪当即失笑。
“两年前的颖都屠龙,上霄峰也很清楚。可当时的残魂所附为不尽书生前物件,如今白鹤居士想要培育的朱雀之灵,难道也是当年不尽书骑乘的那一只吗?”
“这就不得而知了。”陆镜摊一摊手。
长公子却忽然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没想到白鹤居士与朱雀,原来有这样一份渊源!我明白了!”
薛南羽开怀大笑,神情一扫往日阴霾,变得轻松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