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认得他,知道温国公和太子私交甚好,连忙像找到了救星。“温大人,快拦住太子殿下。他现在见人就打,见东西就摔。正一个殿一个殿过去,要往福禧宫去呢。”
福禧宫便是老三的地方。温仪眉一挑:“你们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太子?”
“陛下没让啊——”
其实也是拦不住。谁能想到元霄功夫如此之高,在屋顶如履平地。这宫中的侍卫固然精悍,到底也不是成天上房揭瓦的啊。自从太子回了宫,地上就没他什么事了。花淮安就不懂了,这地面怎么了,是不配你踩吗,非得天天在屋顶上走。
瓦片怎么经得起折腾!
温仪眯眯眼,弹指一松,整个人轻轻巧巧往前走了几步,竟然就不见踪影了。被他扔开的侍卫揉着眼睛瞠目结舌。这,方才是温国公吧?他动作这么快的?
待温仪赶到,元霄已经到了福禧宫外头。不敢下狠手的侍卫围不住他,这皇子的宫中又没有作防范,轻而易举就被他翻墙落在了里头。拦不住便罢,还有倒过来使绊子的。六皇子就惯会使绊子。他一边明着要拦太子,一边暗着各种阻拦。待瞧见元霄已进了殿内,心头不禁一声冷笑。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前几日皇后还十分得意地来抄他的宫殿,没几天就轮到了自己。简直打脸啪啪响。耳听里头如旋风扫过碎了一地的东西,元齐安简直可以称得上幸灾乐祸。光让老三吃瘪这件事,他能扬眉吐气一整年。
所以他不但装模作样不拦人,还得费着心让太子在里头摔个痛快。
没办法啊,谁让老三先惹他的呢?
大家都是亲兄弟,一个爹生的,想坑你还用不好意思么。
元霄难道真的得了失心疯?
半个时辰前,他因难忍与温仪相见后心头涌上的噬咬痛意,一路忍到薛云处,才踉跄倒地,哇地就吐出一口黑血。前几回还是艳红的血,如今却成了黑色。就是元霄不懂医理,也晓得长此以往终不是妙计的。若此事换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大约都会想着隐忍下去,待寻到这药的根由再一一报复回去。
可是元霄不是。
他也肯忍,也要查,也要报复。但不代表着,就这样任由痛楚漫身,坐看他人笑意吟吟。这种让别人痛快自己只吃亏的事,元霄是不肯做的,一丝也不肯。所以他不好过,温仪不好过,别人也就别想好过。太子第一时间便要去掀了这宫中最擅长用毒之人的宫殿。
“薛太医。”元霄随手就扔了一个蓝花大瓶。哐当一声响,清脆地砸在了薛云心里。太子和善道,“太医如果有什么要紧的扔不得的东西,最好现在就藏起来。”
不然的话——
“孤失心疯起来,可是谁都不认,万物俱扔的。”
薛云哪里就提前知道这个病了。他心痛地看着地上碎片还没能反应。闻太子言,抖着胡子道:“失,失心疯!”这他姥姥的,可从未诊出过太子这个病啊!
元霄一条凳子甩下去就裂了一张桌子。“从此刻起,你告诉皇帝。太子这毒冲上心头,疯得彻底。但孤只认一个人。至于为何会认他——”
他抬头一笑。
“太医到时自然懂得怎么说的,对吗?”
——他,他懂个屁啊!
可是元霄已经往外一跃而出。直到这时,薛云和其他一从侍卫才知道大乾太子殿下的功夫究竟有多高。如同远在荒野之地的猎鹰,又似破水而出的雏龙。你根本奈他不何。
元齐康被这一出弄得一脸措手不及。久居深宫的人,即便再老谋深算,也比不上不要脸和不要命的。元霄如此不按套路出牌,明知运功只会让身上的柔丝之毒愈往心肺渗入,却如此不管不顾,竟还闹到他宫中来。他如何不震惊大怒。
“你们都在干什么?拦住他啊!”
元霄本似无辜地望着天,闻得这声,转过脸去,就将元齐康看到了眼底。他歪了歪头,似乎能找回一些神智,元齐康忽然有些警惕。却是还未来得及退一步,就见眼前一花。元霄已到了跟前,笑吟吟地凑了上来:“三叔,你身上好香啊。”
温仪刚到,便只听见这一句话。
不止他听见了,元帝也听见了。元帝与他就差了一步。
而闻讯而来的古尔真,与元帝也只差了一步。
这一帮人,就面面相觑,见着本该是发疯的太子,如同见到亲人一般,抱上了元齐康的胳膊,还十分亲昵。可若是有旁人大着胆子去拉,却瞬间变了脸,仿佛能将人掐死一样。这么一来,元齐康几乎就等于成了元霄的人质,谁还敢上前硬来。
这三皇子弱不禁风的,万一不小心被误伤嗝屁了可怎么办。
元霄自然也见到了温仪。他心中一动,缠着元齐康的手却更紧了。于元齐康而言,右臂便似被一只猛兽给衔在口中把玩,稍有不慎就被嘶咬入腹。没有人愿意去触怒一个翻脸无情的疯子,尤其那疯子武力值极高。他只能勉力笑道:“霄儿,放开我好不好。”
“不放,三叔身上香,霄儿喜欢。”
元霄嘻嘻一笑,身上衣裳有打斗中弄破的,脸上也有擦伤,就是头发也凌乱了些许。神情却纯净无辜,叫人觉得是个无知稚子。但是谁家的稚子手中惹了血腥?
“霄儿闻错了。”
元霄一笑:“霄儿认定的东西,怎么会错呢。”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却看着温仪。“认定便是认定,一眼就瞧中了,怎么都不会错的。”
温仪站在远处,只瞧着元霄如此情状,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心中就如同刀尖绞过。
天光缥缈,山水遥遥。元霄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来。虽然如此不堪,心头却在想,看来错不了。他这毛病,果真与温仪脱不开干系了。
如此,便更令人痛恨。
分明先前好得很,如何回到宫中就成了这个模样。要这么说来,也只有那日元齐康非要温仪舞什么剑,才弄到今天这个地步。他眼尖,一把撒开元齐康,就蹿至屋中,四下一瞄,将当日温仪所舞之剑握到了手中。
众人只见太子一口血吐下去,倒像是神思清明,一下子醒了过来。刚要松一口气,就见他抓着三皇子就进了屋,一柄利剑眼看着要朝元齐康胸口刺下去——
这可不是一般的剑,而是掺了毒的剑。染了这毒,就连元齐康自己都不晓得如何去解。他面色大变,几翻纠缠之下,不经意之间便是一记云手。
谁料太子应声而倒,一下滚出六尺远,落得一声尘土,这才似真正清醒过来。目光澄澈,看着元齐康的眼神中满是诧异:“三,三叔?”
元齐康蓦然攥紧手心。
——他分明从太子眼中,瞧出了清明。
待侍卫上前分开他二人之际,元齐康隔着人堆,紧紧盯着太子,眼中分明在告诉他,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不怕父皇治你欺瞒之罪?
被推倒在地的太子仿若就那一推失了全部力气,由着别人扶起锁住胳膊,丝毫反抗也无。唇染血迹发丝凌敌,抬眼间,却冲元齐康浅浅一笑。
——好叫三叔知道,孤生来一无所有,什么也不怕。
宁肯釜底抽薪,也不愿有人拿温仪算计我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温仪小课堂。
“跟我念,噗嗯碰,呲—瓷,碰瓷。”
第87章 请尽情吵
“三皇子元齐康,善医。久病缠身,手无缚鸡之力——”
白大推开门,就见苏炳容伏在案头,念念有词,不知写些什么。遂过去看了一看,原来是在练字。他是习武之人,脚步极轻。看了半天才突然出声道:“你写什么?”
苏炳容被吓了一跳,一撇便重了。他盯着那个写坏的字,搁下笔,语中带了不满:“你既然都看了个遍,又何必问我写的什么。害我还要重写。”
白大毫无破坏别人好事的自觉,拎起那张点了个大墨团的纸。
“三皇子?你写他做什么。”
苏炳容将那纸取回来叠成小方块塞至袖中道:“自然是给殿下作参考。”
这宫中的人,太子殿下一个都认不得,连名字也叫不全。若不给他好好记着,岂非别人欺到了跟前,都不知道别人姓什么?
可是白大道:“你若是说那个三皇子,他身负内劲。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苏炳容呆了一呆:“你如何晓得?”
他如何晓得,自然是亲眼见到的。当日适逢新年,太子赖在温府不走,温仪好气又好笑,便火速修书一封,对白芝璋道:“你将这书信送到皇帝手中,务必让他亲自启开看。若见不到皇帝,便给李德煊也成。”
白大徐徐道:“我本不愿去,却是你告诉我,这是温国公在给我们机会,好替太子探一探这宫中的路。所以我就去了。”不但去了,还在宫里转了一圈。
白家兄弟习的是江湖功法,身形动如鬼魅,宫中侍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拿了温府的令牌,一路顺当进了宫,并无半个人阻拦。替太子探路,探的是人心之路。“福禧宫离景泰宫最近,我便先去那里瞧了一瞧。”好看看他家的太子殿下身上穿的是哪位皇子不要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