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忽然撞进一个人来,哐零当撞翻了他一桌的药。
薛云吓了一跳,慌忙从里间小跑出来,却见到几日不见的太子殿下,正扶着桌椅要站起来。闻声看来,脸色煞白。显然这就是撞翻他药的罪魁祸首。
“薛太医。”
太子倒抽了一口冷气,面无表情中,哼哼唧唧就垮了一张脸。
“孤好惨啊!”
见不得温仪,一见就心口·活泛,还就怕开口。一开口就要吐血。元霄按着额头简直生无可恋。吓着温仪不敢来见他了可怎么办?他就是硬憋也要将那口血憋回去的!
“怎么了,怎么了!”老太医的头被抓得更秃了。他慌里慌张绕过倒在地上一堆东西转而去扶元霄,苦大愁深地去搭太子的脉。
“先前几碗汤药下去不是好好的吗!这回难道又犯相思病吗?”
苦到这份上还能自娱自乐的也就是元霄了。他本任薛云抓着手腕,浑身的力气都用在对抗心头那口热血上,结果一听这话,竟然还能笑。仿佛并没有痛在他身上。
“他们说心如匪石不可转。”太子脸色还白着,嘴里胡言乱语倒没有随着力气的流失而断过,“孤看相思这个毛病,怕是治不好了。”这么说着,一想到温仪,喉间一甜,那口屏了很久的沸血终于还是吐了出来,颜色艳艳的,和他的心一样烫。
——简直要命。
“……”
薛云一拍脑袋就去屋里翻药。
元霄吐完倒神清气爽。他咂巴咂巴自己擦干净了嘴,顺便把地抹了,金刀阔斧坐在那儿诚恳道:“不好意思啊,一个没忍住。”
要不是薛云还顾忌着老臣形象,怕是当场就能跳起来揍他。
什么关头了,能不能挑重点说话。
这柔丝的毒性要如何解,薛云还没个数,眼下都不敢瞎开药,就怕相生相克,回头太子殿下再呕他一地的血来。那可是要诛族的大罪!他揪着胡子,当即立断觉得这样不行,还得去找皇帝,他治不了,怎么也得名医会诊。
结果太子腿一伸就将他拦了个十足十。
“不行。”
坚决不让。
薛云匪夷所思:“殿下,你不要命了吗?”
元霄道:“要啊。”
“老臣实在才疏学浅!总不能任殿下这样呕下去罢?”
“孤知道问题出在哪。”元霄拎着薛云的领子把人按在了椅子上,“可惜若当真如此,这便是个无解之题了。”要让他不见温仪,是不可能的。但要他这样认命,也是不可能的。
薛老太医就着被按在椅子上的姿势,就见太子顺手抽了条凳子,干脆利落地卸下条凳腿。“孤原本因为欠债太多,总有些收敛。可惜他们不领情,对孤总有误解。”
还当他是——
任人宰割的性格吗?
元霄这样说着,顺手就砸了一个山河水色大白瓶。
哐零当一声,碎了太医院一个家当。
“借你屋子一用,账记在叔公头上。”太子殿下擦尽了嘴边余血,安慰地拍了拍薛云的老心,“薛太医,这厢多担待了。”
……
也就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吧,太子突然失心疯的传闻就谣遍了大殿小宫。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嘤嘤嘤孤好惨啊——
太医:你能不能把凳腿放下再卖惨!
第85章 弱肉强食
元帝收到消息时,正和古尔真在一处。仁清殿中,就皇帝和抒摇太子两个人。今拔汗和柳一鸣被花淮安拉去校场操练。同是习武之人,他们总是对彼此的拳脚功夫更感兴趣。何况柳一鸣祖上本是大乾人,长在关外好几代,如今回到故土,血缘之中总是有种亲切感的。
元帝看着古尔真一个人进来,伸着脖子在他后面看了很久,久到古尔真道:“陛下?”
这才说:“你那个相好将军呢。”
古尔真:“……”他压抑着怒气说,“陛下一国之君,与他国太子开这种玩笑,不觉得过于轻浮,实在无理吗?”
元帝眨了下眼睛:“那朕换个问法。”他说,“与太子殿下形影不离的将军呢?”
“……”
这有区别吗?古尔真怒极反笑,轻描淡写说:“那陛下怎么不问问,与贵国太子殿下形影不离的温国公呢?”
“这朕当然知道。”元帝放下手中的折子,起身走下台阶,招呼古尔真坐下,漫不经心说,“太子在自己宫里,国公陪着你。如何能形影不离?”说着笑了一下,“不可能的。”分明也是很平淡的语气,说起话来却像有千钧之力,令人半句反驳也不敢有。
这话说的,古尔真不禁要怀疑大乾皇帝到底是几个意思。可大乾皇帝几个意思关他什么事,他来到大乾,是为自己的国运。若是受他人误导尽往歪了去想,弄些有的没的八卦,怎么对得起躺在床上的皇帝,和抒摇的万千子民。
他人家事古尔真懒得掺和,只道:“陛下,平都的风景,温国公已领我一行看了个遍。可我在外头,听见最多的是说大乾神官风姿俊秀,可行使天地之令,调云降雨。心中好奇,能否请神官来见一见?”
古尔真这样说着,却令元帝微微一笑。但元帝这一笑,却是笑在了温仪身上。
两日前,同样是在此地。
元帝问温仪:“温卿与抒摇使臣一行共处这些时日,可有从中探听对方所为何来。”
国事上面温仪通常不和元帝唱反调,但他也不能将自己派人去抒摇扫了个尾的事全数道来,便含糊三分,挑些元帝本就知道的事情说。大乾皇帝手握重权,剑指大洲,获取消息自然也很快,抒摇国内的动荡掩不过元帝的耳目。
温仪便道:“早前在五禄台,臣与神官受袭一事,陛下可还记得。”
元帝点头:“从未忘记。”
温仪便说:“臣无意之中发觉,抒摇武臣的身手,与那刺客倒是有些相似。”
哦?这个指向再明显不过,但是元帝却皱着眉头道:“同一个师父教不出两个一样的徒弟。朕也习武,知道天下武学虽出自本源,但家家不同。就算是花淮安与常怀之,拳脚功夫也是各成一家的。莫不是你要说那日袭击你的刺客就是今拔汗?”
“陛下,抒摇是个特殊的国度,他们师承国师一脉。今拔汗幼年曾往他处习武,故所学有外家影子。可是抒摇本身的侍卫将领,所学都为本国所出,他们的习惯和招式,在我们的眼中,都是类似的。但是真正抒摇出手时,你可曾见过吗?”
元帝想了想,这倒不曾。大乾和抒摇没打过仗,就算是离钧和抒摇对峙过,大家马上来枪里去,很少会留意到身手这件事。他重重哼了一声:“竟敢跑到这里闹事。”
温仪见元帝已信了五六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继续瞎扯:“倒非太子之过,一定是他们朝中有人见他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可由此也看出,那些人的目的在于神官。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说不得轩辕一氏与他们来说,很重要。”
——不错,除了刺客来自抒摇是真,其余皆是假。
天下武功各成一脉,抒摇是傻的才会全部出同样的招式。岂非一出手就在明晃晃地告诉敌人,是,是我们,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古尔家出手的。傻的么?今拔汗自然也没有师从过什么外家功夫,都是校场上一拳一脚踢练出来的。
瞎扯这种事并不会让温国公的良心痛上半分。
他只道:“古尔真太子一路上藏着掖着也未与臣透过半分,想来此事极为重要,他一定要亲口和陛下说。若真如此,我们倒占了极大优势。”温仪往前走了两步,而后道,“陛下,按兵不动,方为上计。”
元帝听了,觉得有理。此计与他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当下便道:“那这两日,朕便不见他了。你代朕多陪陪抒摇的太子与将臣。此中种种,若无大事,皆可自行作主。”
温仪笑了笑:“臣明白。”
“陛下,陛下?陛下!”
元帝回过神来,古尔真盯着他。元帝笑道:“哦,那朕替太子将神官找来。只是——”
“太子殿下要找神官,怕不只是为了见一面吧。”
元帝这个人,年轻时其实也是极为俊俏的,如今年岁上去了,举手投足之间神韵却也还在。当年的锐气打磨后掩藏起来,瞧不分明却成了威压。一国之君的气质是那些皇子不能比的。如今古尔真看来,倒是觉得,不论是元霄或是元齐康,都不及大乾国君半分威仪。
元帝勾着眼神看过来,似是一切尽在了然。
“太子殿下早开口,或是晚开口,早晚是开口。倒不如早早与朕交个心。大乾待抒摇,向来诚意有加。不会为难你们半分。”
放屁!
温仪在宴会上的刺是白挑的吗?
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古尔真一点也不相信最后一句话,但他捉摸不定的心思倒是忽然有了别的想法。
“那我就直说了。”他承认道,“小王想请贵国的神官,随我们走一趟。”
元帝不动声色道:“此事温国公可知晓半分?”
温仪?
古尔真倒是想告诉温仪。但温仪给他机会了吗?没给。这两日内古尔真左一个暗示右一个抛砖,温仪装聋作哑,一个字也不接。古尔真本来还想让温仪先开口,正是因为等不到,这才干脆和元帝摊牌。他笑了一声道:“温大人一进宫就与太子相携而去,寻不见踪影了。要不然,如何只有小王一人前来觐见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