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温府千娇百媚等着温仪回来的白娞璋打了个喷嚏。这温府的小厮倒是个个标致,他百无聊赖地冲着温蝶抛了个媚眼,可惜相貌英挺一点也不勾人。不知道苏先生和大哥会不会听他的话,乖乖随着车马走,可千万别给他惹乱子出来。
已经惹了乱子的元霄想了想:“那得署名。”只有署名画押方能证真假。
温仪欣然应允。
于是在众目睽睽下,钱掌柜拿来纸笔,在空白的纸条写上两个字:诺书。下面便是空白的,往后若来福茶馆要叫元霄做什么事,都可以写上去。再往下,就要元霄与温仪签上大名。
温仪请元霄先落笔,元霄不动。温仪想了想,为显诚信,就自己动手了。
他签下三个大大的字:江,别,鹤。
凑着脑袋看的元霄:“……你叫江别鹤?”温仪笑而不语,只伸手请元霄写。
这么文雅的名字,应当是个好人吧。元霄这样想,但他毕竟不傻,当然不会做出写真名这种蠢事,所以他很聪明地写了另一个名字:原,宵。
扬长而去。
——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夸他。
茶馆中人已散去,温仪指尖拂过白纸,上头竟然还留有温度。看来这只小狼崽虽然凌厉如刀,血却是热的。想到元霄自以为聪明的神情,温仪轻轻笑了笑。这脾气,挨在一堆矜贵骄持的皇亲之中,倒是与众不同。
“看来,扔在凉州那种荒蛮之地,并未泯灭他的天性,倒是有几分良善。”
秦三枕着脑袋,凉凉地说:“你这样夸他,是忘记自己方才下药了么?”
真泯灭良善的某人:“……”
话说回凉州三人组。走到半路突然腹痛,拉肚子拉了个半死。
元霄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捂紧着脸上遮挡的面纱用来隔味。
“看来平都不适合我。”
花了钱打了架,没见到温国公不说,莫名其妙就签了白条。
还水土不服。
自然太子并不知道上一个叫江别鹤的人——啧,不说也罢。
温蝶苦大仇深地坐在椅子上,就盯着白娞璋。可惜对面的人一点也没有身为不速之客的自觉,给喝茶就喝茶,给吃点心就吃点心。温蝶瘪着嘴,看自家弟弟:“你怎么对他这样好?”
温蜓与温蝶虽是双生子,性格却截然不同。
一个像老爷,一个不像老爷。
像老爷的那个——
温蜓慢悠悠说:“撑死他,好上路呀。”
温蝶:“……”
像老爷的那个,坏得很。
冬日里天暗得很快,眼瞅着暮色四合,厨房的大娘差了人来问:“老爷今晚回来吗?”
温蜓看了眼白胡子的总管。
温总管道:“只管做饭。回来也不多他这一张嘴。先把球球喂了。”
喝着茶的白娞璋:“……”慢条斯理地又喝了一杯茶。耳朵却听得极细。这年头竟然还有下人先吃饭,把主人撂一边当顺便的,可是头一遭。都说国公府十分有趣,今日倒是见识了一分。既然如此,传闻中温国公是真神派入大乾,可定江山乾坤,又是真是假呢?
真假,白二暂时不知道。
但他的肚子开始痛了。
不错。
这下药的手段——
也向来是承上启下,如出一辙的。
作者有话要说:
温仪:霄霄我送你一首歌。
元霄:讲。
温仪:小汤圆,白又白,哎哟哎哟蹦不起来,懵懵逼逼真可爱。
……
国公卒,全文完。
第6章 下药这件小事
温仪回到国公府时,天已经暗透了,一丝光也无。不过今晚有月亮,大白月亮像个饼,和这白茫茫雪地一相衬,天地亮得通透,连国公府朱红大门前那块字匾都清晰可见。那字是元帝赐的,刚赐下时,叫“鸿福齐天”,温仪悄不声给改了。
谁能齐天,只有皇帝。他虽然不会死,却也怕痛,不想被砍脖子浪迹天涯。所以温仪挑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偷摸摸将那匾给撤了。第二日天没亮,宫禁还没过呢,就候在皇城那。等元帝上了朝,哇一声往他脚下一扑,抹着眼泪就开始控诉。
说自己有罪啊,该死啊,竟然不注意安保,让小偷把皇帝赐的匾给偷了啊。
元帝是谁啊,澄心如明镜,一眼就看破了那洋葱挤出来的泪。
“大乾盛世有盗贼,本是朕治国不力。卿哭什么。”
这一听——
温仪就哭得更厉害了。
“是臣的错,竟然让陛下自疚。臣是万死不辞!”就这样说着,温仪就要把脑门往柱子上去撞!眼看额头离红漆龙柱只差分毫,温仪心中一喜。
他欢快地闭上眼。痛就痛吧!他想。最多死一次档机重来,回不去老家就算了,随便落哪个山沟里,也比当这殊荣加身的国公强!
结果一脑门撞上个坚硬的胸膛。
温国公一抬头。
元帝俊美的脸高深莫测看着他,虽然老了点,但还是不减当年风姿。
“朕知道你不怕死。可温府上下还那么多口人呢。卿要是死了,朕就让他们给你陪葬。”
陛下亲和地说:“不过一个小偷而已,不足以令大乾损失一个栋梁。”
他拍拍温仪的肩膀:“匾没了,就再换一块。挑卿喜欢的来。”
温仪:“……”
温府候得脖子都快比身体长的众人在朝阳初起时,就见自家老爷车也不坐,马也不骑,孤身一人,趿着鞋子回来了。一脸苦大愁深。
“怎么样?”头发还没那么白的温总管眼巴巴地问,说着将温仪上上下下精准扫视了一遍,尤其是尊贵的臀部。众所周之板子这种东西哪里都很流行。“陛下为难老爷了吗?”
“没有。”
温仪答。
这就好。温府上下都松了口气,气氛也活跃了很多。
国公府是横空出世的,从前有过护国公、镇国公,但没有温国公。温国公是随着当今元帝的登位一并封上的。下人不晓得其中明细,只知道自己从此换了个人家吃饭。达官贵人都很难侍候,唯独温国公平和亲近,待人如手足亲友,他们都很喜欢。
温仪看着欢欣鼓舞发自内心的一帮仆人,眨眨眼,将那口长气叹在了心里。
今日一场君与臣,他有一句话是深刻感受到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牌匾没了不像话,后来温仪就重新挂了个匾。
太平安康。
众人以为这是温国公在庇佑大乾,其实温仪知道不是的。他只是单纯希望这温府的上下,可以安康无忧,太平一世,莫因他多尝世间疾苦。
自然这是前话不表。
温仪刚进门,就觉得一道腥风自背后呼啸而来,他不躲不避,微一侧身,一只吊晴白虎就扑到了他身前,四爪锋利露着寒光,眼睛在夜色中泛着幽幽的蓝。它躬起身体,张开血盆大口就是一声:“嗷呜。”蹭上了温仪大腿。
“……”温仪揉了揉它脑袋,又摸了摸它的下巴,得来大白老虎呼噜两声。
“球球吃饭了吗?”
赶来的温蝶有些懊恼:“吃了。大概是吃多了,便不听话。四处跑。”说着他呵道,“还不把爪子从老爷身上松开。”
球球呜了一声,委委屈屈垂下大脑袋。
“没事。”温仪顺了把白老虎的皮毛。这小子大概刚在雪里打过滚,毛发都沾得雪,一化就湿漉漉的。“老虎么,就是好动的。待开了春,就放它回山里去。”到时它也该大了,懂得找母老虎了,这里可没有别的老虎给它交·配。
白老虎虽然不是人,却颇有灵性,仿佛能听懂温仪的言下之意,当即呜咽一声趴了下去。它以为是自己吃太多,到处乱跑,惹这个人不高兴,所以不要它。
温仪看它委屈地扒着自己靴子的模样,不禁好笑,蹲下身道:“给你找老婆,你还不乐意了。你看你,长多壮。再不听话跑出门,吓到别人怎么办?”
老虎低低叫了声,也没多理温仪,只站起身,垂着尾巴走了。它通体雪白,身上条纹极淡,就这么看,除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倒像是隐在雪中,看不分明。
“球球不高兴了。”温蝶道。
温仪看着它的背影,淡淡道:“在山里过上十天半月,就会忘了。”
人的记性都不好,何况是一只老虎呢。
这只白老虎,是温仪问元帝‘要'来的。
当时球球还不大,很小一只,被离钧国的使臣作为礼物带来献给元帝。离钧国地势关系,多的是奇珍异兽,因而衍生出许多贩卖生意。这只白老虎或许是胎里带来的毛病,皮毛白,条纹浅,瞳孔深蓝。若作宠物则可一观。
使臣掀开布巾,笼子里的小老虎见了光,缩成一团。它还有些懵懂,但大约知道被这么多人围着不是好事。天性让它自喉间低吼出声,以示警告。
元帝笑了笑:“脾气倒不小。”
那使臣道:“从山中抓来不久,野性未退。若要当玩物,还需调·教几日。”
元帝随便拿手拨了拨它,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驯养确是一种乐趣。”说着他看了看一旁未出声的温仪,“爱卿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