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已经一个月复一个月了。古尔真心想,我信你个鬼,分明是你近乡情怯不敢去见元霄,还想完完整整站在对方面前么?若是小太子知道你好了半年都不去找他,哭给你看哦。可是古尔真他突然想起一桩事,小太子不是一个会哭的人,但他会拆房子。
“……”
想明白的抒摇陛下不想沦为帮凶,当即立断不管温仪,径直派人将元霄请来。
眼下元霄还有五日便到,这里晒太阳这个还毫不知情呢。
古尔真伸手在温仪面前晃了晃:“看得见么?”
温仪无辜道:“有只猪蹄在晃是能瞧见的。”
“……”
好心没好报的陛下站起身拍拍他:“你好自为之吧。”
“哦,谢谢。”
温仪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一无所知,借着朦胧的光,听着周围安静了,大约知道古尔真离开了。待到四周无人,他这才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他是知道元霄找了他这么久的,到抒摇前,他在偏远的山间,或许和元霄擦山而过。后来本想回大乾,可无意到了抒摇被今拔汗捡回去,或许这就是命。之前昏着便罢,自醒后,温仪先开始怕自己又死过去,让对方伤心,故而不敢马上告诉他。如今确定自己还能好好活着,已是一月复一月,拖到了现在。弄成这幅模样,温仪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去见对方了。
温仪长叹了口气。
他也很想念大乾,想念元霄。昏迷中的那一年多,偶尔也是有意识的,只是醒不过来。如果没有古尔真天天叨叨着太子今儿怎么明儿怎么,他怕是没有那份心气坚持下来。
过阵子吧,温仪想,等眼睛稳定一些,就回大乾。
但温仪坑了别人无数回,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有栽到坑里那一天。
古尔真亲手领来的元霄,终于在温仪不知道的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
且说回那日,元霄接了古尔真的邀请,不知为什么,心有所感,越近抒摇,心跳越快。仿佛冥冥之中有人在那里等他一般。他冷静了一下,想了一想。古尔真一般不会主动找他,如今如此仓促神秘,莫非是——温仪有消息了?
这么思索了一路。
等到古尔真得意洋洋道:“小太子,你知道不知道朕——”
元霄冷静道:“温仪在你这里?”
“朕找你干什么……”声音戛然而止。古尔真眨眨眼,“你怎么知道的。”
“他若是死了,你叫我来做什么。”元霄淡淡看了他一眼,就自己进了宫,“难道要叫我伤心欲绝然后拆了你的宫殿吗?”
“……”
这种不讨喜的性格,究竟是哪个王八羔子说他已经成熟了。
古尔真暗骂了一句,然后追上去:“朕先告诉你一件事。”
他将温仪的惨状絮絮说来,说的越惨越好,一边说一边心里在想,好兄弟,朕可是帮了你一把。看在这么惨的份上,太子一定心疼地哇拉哇啦的,哪里会怪你不与他联系。话至最后,已要近云霄阁,这才放轻了声音和步调。“他想等好些再见你。这么久以来,朕好端端的望倚楼被他改成云霄阁,这份苦心,想必你明白的。”
到了最后一个字,元霄已站在门口。
那里阳光明媚,一个人正躺在树下假寐,斑驳的阳光自树缝间漏下洒在他满头白发上,缥缈虚幻地不像人间真实。太子看了很久,方哑声道:“我明白的。”
也想过,也怨过,也气愤过,但那一切在见到人时就都不重要了。
活着就好。
怎能怪他。
作者有话要说:
圆圆:我长大了,也变帅了。
老温:我看不见。
……
圆圆举起十八柄刀——
第125章 我叫小原
温仪在抒摇因着身份与身体的特殊,古尔真向来对他很是照顾,宫里侍候的人都挑最好的。温仪眼睛不行,但其余感官还算敏锐。
就比如——
最近服侍的人换了一个,温仪能从气味上感觉出来。对方可能是新来的,格外的小心翼翼。
可惜就是个哑巴,不论是替他擦身,或者是给他的眼睛换药,从来不说话。
这一日,温仪在那宫人给他吹药时,突然说:“古尔真是不是恨我?”
那宫人显然没料到他这么一问,手一抖,药都差点洒了。
“你别怕啊,我随便说说的。”温仪虽然瞎,但治了这么久,些许光亮是能瞧见的,如今大概知道那里有个人影。他准确地望过去,伸手要扶,笑道:“你看,我那么喜欢说话的人,他特地叫个不会说话的来照顾我,这不是恨我是什么?”
温仪掰着手指算:“我也没吃他多少大米。”
过得一会都没声音,温仪还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了,接过药皱着眉头喝了下去,随后嘴里一甜。原来是有人塞了个蜜饯给他。手指不小心触碰到的感觉凉凉的,温仪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嚼完了蜜饯。
就听那人道:“我声音不好听,怕吓着你。”
“……”
粗糙喑哑,确实不好听。
温仪道:“没事,我还丑呢,我们正好配一对。”
“你不丑。”那人话一落,顿了顿,才说,“你很好看。陛下说,先生已经成了亲,家里想必是有妻有子,这种配不配的话——就不要拿来戏弄奴才了吧。”
温仪眉心不易察觉地皱了皱,轻声道:“你在我这里,不要自称奴才。”又问,“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
那宫人哪里想得到他问这么多,一时想不出来,胡乱说道:“他们叫我小原,今年二十——二十不到。”说着便端起药盘子,略有些慌张,“我,我先走了。”
“等——”
然而温仪还没能留住人,听声音对方已经出去了。
温仪沉默了一会儿,方低低笑出声来:“古尔真怎么给我找个胆小的人。”
此后数日,都是由小原照顾温仪。替他擦身,给他敷药。每每温仪要与他调侃,小原便会义正言辞道:“先生家有妻室。不要戏弄旁人。”
年纪才二十不到,说话如此老成。温仪听了好笑,便说:“好,那我认真些,你可曾有婚配了?我叫陛下给你指一门婚事如何?”
小原沉默了一会儿,一边给温仪用药水轻轻擦着头发,一边说:“不用了。”
“我已经成亲了。”
“……”温仪讶然道,“你二十就成了亲?”
小原却摇摇头:“是十七。”
“十七?”温仪更惊讶了。
小原道:“怎么?”
“没什么。”温仪摇摇头,“只是觉得挺早的。”
“早么?我没觉得。”
他虽然先前几天动作不够娴熟,如今却已十分稳当,小心而细致地握着温仪的白发,用药水轻轻地擦。这是温仪要的,他觉得这样可能会让头发变黑一点。虽然没什么用。
眼前的膏药也差不多到时间要揭下来了。温仪仰着面,任膏药温热的触感渗入眼中,听到小原如此说,便道:“算早了。你这么早就成亲,没想过往后或许遇上更合适的人呢?”
这话好像有道理,小原顿了顿:“我没想过。”
温仪扭头去‘看’他——也看不着。他带着好奇说:“那你现在想呢?”
小原觉得莫名其妙:“现在有什么好想的,还能休了不成。”
“合适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手。”温仪理所当然道,“婚姻要自由。”然而这个理念,这里的人是不会理解的。大多还是觉得一纸休书很没面子。或许是因为这个人的年纪小,温仪便很感兴趣,催促道,“快,现在想想。”
这个人明明很大了,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小原被催得没办法,只能道:“好了好了你别乱动,膏药要掉下来了。我想,我想总成了。”
他说想,也真的是想了。温仪一边希望他想得久一些,一边希望他想得快一些,一时之间竟然比被问话的人还要煎熬。正在胡思乱想着,就听那人粗着个嗓子道:“我想好了。”
温仪一下振奋起来:“哦,你说。”
“我说——大约是会重新考虑的吧。”
啊——
温仪很明显有些失望,他略略勉强道:“是,是吧。”
小原瞧在眼里,勾了勾嘴角,道:“好了,骗你的。我若十五岁遇见他,便十五岁成亲。三十岁遇见他,便三十岁成亲。只要我喜欢他,就没有什么分别。”
年岁不在长远,属意如珍宝。
就这样一边这样与温仪搭着话,一边替他取下敷在眼睛上的膏药。
“今天的药——”
小原顿了顿:“烫痛你了吗?”
竟然连眼睛都红了。
“……啊。”温仪扭过头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方说,“稍微有一些。”
小原哦了一声:“那我下次注意点。”
“不是你的问题。”
大约是被温仪问多了,小原从开始的不说话,也到现在能问他几句来。今日份的眼睛已经敷完,头发也擦了,药也喝了。但是他不大想走,便磨磨蹭蹭地找话聊。
“那你呢。”小原说,“你这么关心我成亲早,莫非家中妻子也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