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孙儿初见温仪,多次求亲,终得对方首肯。后在温府行天地大礼,得过祖宗应允,拜过堂,也行过周公之礼。多年生死与共,上阵杀敌,从未离弃。相敬如宾至今,感情很好。不再纳妾。”他看向太后,“霄儿一生只此一人,多谢祖母成全。”
被劈头盖脸从头怼到脚的太后祖母:“……”
眼睛瞪得超大,嘴一张一合,在太子殷切的目光中,‘不负众望’气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方朝您发来一个相亲函——
您选择不接并采用了大招【温仪】击败了对方。
第123章 失心之痛
太后晕后,有人将此事报给元帝听,彼时元帝大病初愈,正在晒太阳养身体,一听不但不生气,还有些幸灾乐祸。他和这位嫂嫂不对付也有大半生,如今元景的儿子替他报了仇,还挺高兴的。濒死过一次,元帝现在想的很开,他摆摆手道:“嗯,去吧,还有些什么事,听到了以后再告诉朕。”
——全把这侄孙的事儿当八卦听。
宫里多无聊啊,有了元霄才有意思。
后来太后醒来,本欲发难,却被元霄提前插过去的薛太医给一通有意无意地唠叨,把当年太子忍受锥心之痛与温仪成亲,温仪以命换命相救,又多年筹谋在凉州养精蓄锐,一人为一人,一生换一生——其实对温仪来说是三生换一生,这样的故事叨叨了个遍。
听得太后莫名其妙就降下了火气。
倘若没有温仪,元霄两岁时便死了。这事是轩辕玄光告诉她的。
除了薛云,春兰,神官轮番上阵给太后吹风,元帝也适时送了一把刀。
元景当年那么跳脱神采飞扬的人,到最后阖目那一刻,你可见过他当真高兴?他儿子和朕说要同一个男人在一起,你当朕没有打过?朕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他忍着病痛跪了三天,至今为止三年多,朕也不曾见他有过妥协。
“嫂嫂啊。”元帝道,“你是要一个孙子,还是失去元景的儿子,你自己想罢。”
太后想了很久。
元霄两岁落水时,她不在身边,是温仪救的。十二年在凉州如一只野猴时,她没有教导,是苏炳容带大的。三年前受人毒害时,她一无所知,是温仪帮的。如今他一番平顺了,她跳出来指责,要他过如何如何的人生,是否过于霸道了——
她自己觉得是。
转念一看元帝,也都是四十五十多的人了,她还在争个什么呢?这已经不是他们的大乾了,是子孙后代的。这么一想,便想通了,不再插手,由得他去。于是太后与元帝两个,隔了这么三四十年,竟然在此刻和解了,其乐融融起来。偶尔宫中遇见,谈起元霄,谈起元景,才突然发觉,原来从前还有许多事,是他们彼此都不知道的。
天福廿二年初春,神官掐指一算,年后有个日子正好,适合新帝继位。元帝巴不得日子早点,他好将这一烂摊子扔给元霄,祈王的退休生涯到了头,被元帝叫回来辅助新帝。祈王心里苦啊,这大乾有个好好的温国公,要他操这心干什么,吃萝卜吗?
还不过两个月,便是元霄要登基的日子,这么一想他还有些紧张。温仪从未见过他如临大敌的模样,笑得起不了身。“怕是你二十三年都不曾如此怕过。”
“没有啊。我怕过的。”元霄一边扎着马步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说,“你当年替我解毒,躺在床上醒不过来的时候,我就很怕。怕你离开我。后来我去了凉州,和你大半年不见时,我也很怕。怕你再见面不喜欢我。”
可他这样说着,又反咬一口:“但是我这么好,你凭啥不要我呢?对吧。”
温仪呼吸一窒。
元霄的话就像一柄利刃,嗖地捅进他心窝,令他没有一丝防备,心无端端痛起来。痛到心口像抽筋一般,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得话。他喉间像有异物堵住,半晌方说:“对啊。”
他怎么舍得不要啊。
温仪冷静地看着自己发间藏不住的银丝,还有眼角浮起的细纹。他私下让薛云把过脉,薛云震惊地模样温仪至今都记得。“国公,这——”
“不必这个那个了。告诉我大概有多久?”
薛云不敢说。
虽然外表瞧不出太大变化,可是温仪的脉相,却像是七老八十的人。七老八十的人,你能说什么?身体衰败,是自然规律,没有什么药好医的。他组织了所有的语言,方找到一种可能。“是不是因为当年解毒引起的?”说罢薛云一拍手掌心,很是懊恼。“我就知道,哪里有完全中和毒性却没事的人。”
“我已经算好了。若是你们,早就一命呜乎。”
温仪宽慰他:“行了,你替我开些调养的药。别这么苦着脸,若太子来问,一个字也不许提。你放心,别一副我要死了的样子。古尔真那厮铁定有办法,我与他联络着呢。”
话这样说,温仪心里也知道,多出别人的人生终归是要还的。真要算起来,他活在这世上,确实也有七八十个年头了,但他比别人好在起码长得不老啊。说来他心中十分平静,若无这七八十年,到如今他怎么能遇到元霄?
这漫漫的时间长流,终于还是给他留下了可以等待的宝物。
太子会去问薛云吗?当然会。
太子傻吗?他也不傻。
枕边人日日相处,一些异样他怎么会瞧不出来。
所以当温仪说古尔真邀请他去抒摇时,元霄眼神微动,他道:“我陪你去。”
温仪却委婉地拒绝了,他摸着元霄手心那道红线,道:“你如今不比从前,已经担了国事,不能随意离开。听话一些,我会回来参加你的登基大典。”
太子还要再说什么,温仪却紧了紧拉他的手道:“霄儿,你不是说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你答应过我,不想事事靠我打点,还要保护我呢。如今便做不到了。”
“……”元霄嗫嚅两声,“我……”
温仪靠上前,亲亲他。“你放心,素歌同我一道去的。”
他目光之清澈坚定,终于令元霄不能开口。
“我不会等你的。”太子道,“你要是不能在登基大典之前回来,我就去找你。大乾无温仪无国君,黎民百姓的生计可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你想好了。”
温仪顿时失笑:“这么霸道?”
元霄严肃地点头:“这么霸道。”
“好吧。”温国公眨眨眼,“遵命,我未来的陛下。”
纵使如今是春日了,天气温暖,温仪身上却还是披了一件厚重的衣服。他轻轻咳了两声,在秦素歌的搀扶下上了马车,透过车窗冲元霄摇了摇手,轻笑之下,就像高山融了雪。
这副画面在元霄脑中印了两年,夜深人静之时便翻出来仔细回忆着,瞧着,瞅着,盼着,望着,从不曾忘记。若知道有那一日,就算是被温仪斥责小孩子脾气,元霄也要跟着的。他是怎么答应的,竟能这样糊涂,如此放温仪离去?
他不能。
那是一场美梦,也是锥心之痛,令元霄夜不能寐。
他记不清自己在收到温仪遇袭坠江时是什么心情了。
青罗江那么大那么广,江水奔流不息。南姜余孽苟活在边境,抱着同归于尽的心境袭击了温仪的车队。时间隔太久,他们早就失了戒心,不过是寻常出行,温仪的车队能有多少人?温仪连人带车翻进了江里,同时落江的还有秦素歌。
元霄连着数日不眠不休,纵马疾驰扑到青罗江边,那里干干净净,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对着江水,脑中一片茫然,竟然还能想,现在这样跳下去,会不会离温仪还能近一点?却在不自知要往前落入江中时,被白芝璋一把拉了回来。白大从未如此严肃过,他紧紧抓着元霄的手臂沉声道:“温国公身手矫捷,秦三爷又是英雄好汉。区区江水,奈他们不得。”
“……”
是啊。
元霄想,温仪骗了他这么久的柔弱,都是假的。
他直起身,江水吹散了他的头发,吹不去他心里的坚定。
“去找。”太子脸上还有着四处翻找时划破的痕迹,淡淡道,“温仪向来足智多谋。不可能任由敌人偷袭。”这江水湍流一路往抒摇而去,元霄凝目看着,负手道,“情报也许有误,往这条线去搜。以青罗江为中心往南北拓展一百里都不要放过。”
如果是水,就将水淘干。
如果是陆地,就将土地翻遍。
他答应过温仪,他若不守信回来,便由他去找,一寸一寸,化灰也不漏。
这一找,时光荏苒就是两年。大乾上朝的人,从元麟渊变成了元霄,统领从花淮安,又变为白芝璋。谢清玉挂了个闲职,收了个弟子名苏炳容。温府还是管家当家,‘主母’倒常回来。只是大乾国君至今仍是元帝,而太子名为元霄。
元霄找了两年。两年间,治过水灾,除过瘟疫,平过小乱,皆是他亲身而至。每至一处,便要将那里前前后后找个遍,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都不是温仪。太子之名渐盛,定北军逐渐扩大,边关流寇被剿了个干净。兵强国稳,他的温仪,却还是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