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心中快意,便觉得看太子就更顺眼了一些。他淡淡道:“温国公为了你,可是允了朕三年之约,那你呢?你说喜欢他,便只是嘴上说说的么。”
是当一个不让他人失望的元家子嗣,还是当一个过了气的废太子,还是说——安安心心守着温国公那一府两地三水,抱着‘甜甜蜜蜜’的念头做上门女婿。
“朕不逼你,也没必要逼你。”
这大乾江山,多的是想要和有能力要的人。固然元帝不曾偏袒任何一个子嗣,却也从未说过一定要将这皇位交给元霄。高位者能人居之,一切全看本事,就算有人下一刻便篡了他的位——胜者为亡败者为寇,元帝也绝无二话。
他只最后说了一句:“你自己想想清楚后告诉朕。”
话音犹在耳,太子还没给出一个答案,温国公先进宫来要人了。
元帝算了算日子,温仪醒了也有好几日,饮食作息一切正常,倒并没有要死要活做出一些他看不入眼的作派。如今坦坦荡荡进了宫,还带一车东西,是做什么,嫁妆?纵使这件事仍是他心里一根刺,但既然发生了,总免不了要往上头去想。元帝挑挑眉,瞥了眼竖着耳朵恨不得一跃而起的元霄,心想,要是把温府嫁过来,也挺赚的。
但是温国公进宫后,并没有来见皇帝。元帝在书房等了很久,不见温仪,却只见他的消息如流水一般送了进来——
温仪先是去见了太后,说了一通漂亮话,把老人家哄得眉开眼笑,顺便送了一箱小玩意儿,听说都是西边胡地得来的,并不是说值钱,哄哄女人家也够了。
然后去见了皇后,端妃——元帝的老婆,他拜访了个遍。因着要避嫌,并未久坐,只略停留了一下,每个宫中都送了大大小小的礼,什么南海珠,珊瑚台,蝴蝶钗——人手一件。
温仪甚至去了坤定宫,一面乾坤镜——从古尔真那里得来的,送给老神官后,哄得对方喜笑颜开。虽他二人素日多有怨怼,可伸手不打笑脸人,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到哪里都是说的通的。老神官一高兴,古尔真趁机道:“我抒摇多的是这种宝贝,神官若得空,不如随我们回国游玩几日,我国国师久仰轩辕氏大名,盼着二位过去呢。”
轩辕仇:“好说好说。怎么陛下还没同意吗?”
不要紧,他去说。
花淮安在外头转了一圈,耳濡目染皆是温国公惯会做人,将这宫中大大小小能打点的都打点了一遍,顿时心中啧啧称奇,他一边佩服着温仪,一边回去秉报。“陛——”刚一进御书房,就吓了一跳,眯着眼睛看了看——这画面不像静止的啊。
春风和煦,温暖的阳光中,书房内一老一少沉默地坐着。须臾,元帝冷笑了一声:“他几个意思,和朕宣战来了?”而后抬头道,“何事大呼小叫。”
花淮安心中暗暗叫苦,还没开口说呢,就被一只手给轻轻按至一边。
阔别十来日,拐完大乾太子成婚的温国公衣冠得体的走了进来,风度翩翩道:“臣温仪,参见陛下。”顿了顿又说,“见过太子。”虽然太子明明在里面,他根本未见。
李德煊按着要冲出去见温仪的元霄,轻声劝道:“殿下,你这一去,温国公的心血可就全毁了。你受的这些苦,磕的头,也全都作不得数。”大丈夫,该得一时之忍,方能大获全胜。他道,“之前陛下同殿下说的话,殿下全忘了?”
元霄当然没忘,元帝要他想清楚那些,他早就有答案了。其实这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只是他心中作的决定,又何必嚷得人尽皆知呢,横竖得罪过他的人,令他和温仪受过苦的人,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忍气吞声。
他要温仪,但只要温仪根本要不住,那就需要一个靠山。没有天下,哪来的美人。
太子眨眨眼睛。
李德煊便嘘了一声。
温仪说了见过陛下,见过太子,可这御书房中,只有皇帝一个人,哪有什么太子。就连先前宫中谣传说太子被元帝扣在宫里,也并不曾准确提及究竟人在何处。那些人连面也不曾见过一次,又哪里能知道消息是真是假呢。
温国公如此恭敬,仿佛是见老丈人的上门女婿。可元帝看着这个‘新媳妇’,心情却并不大好。温仪的得体和坦然自若就像一根刺,时不时扎他心口。
元帝皮笑肉不笑,嘲讽道:“怎么,温大人如此神通广大,进出朕的后宫有如无人之境。与太后打好了交道,还晓得要来见朕?朕还当国公眼里,早就没了朕这个皇帝!”
温仪自如道:“陛下言重了,臣新婚——”话至此处便听里头一声动静,他侧耳听了听,方微微勾起笑,随后不顾元帝瞬时沉下的脸,坦然道,“臣新婚,本该请陛下来府中作客,奈何急了一些,礼节不周,这才备些薄礼,还请陛下见谅。”
这个态度,这个语气,这个意思——
和先前太子跪着求他时,一个模样!
元帝阴沉着脸,将要破口大骂的心情按捺下去,随后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然而后半句话尚未出口,温国公接下来那句话成功令皇帝住了嘴。
他道:“臣要给陛下献的薄礼,便是南姜。”
“……”
元帝沉默了一会儿,眯起眼:“你说什么?”
温仪坦荡荡道:“臣说,臣要将南姜,作为薄礼,献给陛下。”
——这可不薄,而是份大礼了。
南姜是姜国的分枝。早前姜国大乱,分出一小股叛军,扎根于北地易守难攻之处,没几年,渐成规模,虽不过是一小部分宗室加一些军队,竟也敢自称是国,国号南姜,就为了恶心姜国。若纯粹恶心姜国便罢,它驻扎的地方,偏巧就在大乾后心,如同一枝利箭,直指大乾薄弱之处。那里兵力不足,官兵混乱,乾堂难以伸及,多年清理不净。若非靠大乾强建根基支撑,而南姜又将注意力放在对付姜国上面,怕早该伸手处理了。
这几年南姜没少给大乾惹麻烦,左惹一下,右戳一记,似乎蠢蠢欲动。贺明楼一直对付着的胡人流寇,经查证后,多少是出自南姜手笔。
此乱不除,必成大患。
而今温仪堂而皇之将此事提了出来,无疑是一箭正中靶心,拨动了元帝心弦。国事当前,权衡利弊,他暂时压下了儿女情长,果然被引开了注意力。元帝略一沉吟,虽然动心,却不想表露出来,只说:“不过是些许叛军而已,这也值得一提?”
就知道元帝会如此一问。但温仪岂是不作准备就来的人?他也不着急,只又往前走了两步,不和元帝说值不值得,却反问:“陛下可知,抒摇太子前来,所谓何事?”
元帝道:“这朕当然知道。”
为了平他抒摇内乱,想叫大乾出手相助。元帝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一直借故拖着不予正面回应。对元帝而言,抒摇的国师和皇帝是死是活,与他又有什么关系。最好乱个彻底,说不得能渔翁得利,就算不得利,等古尔真开口求了,他也可以占得先机。所以古尔真什么也不提,却只问皇帝要神官,他是决不会答应的。
温仪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内室,里头露出一只明晃晃的鞋子,显然有人站在那里。
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免得过于露骨被皇帝察觉。
“近些时日,因着要替臣治病的缘故,古尔真太子一行暂住臣的府中。臣与他攀谈,发现他是一个极其聪慧的人。替陛下分忧,是臣的职责,臣与他相交时便有意探他信息,这才知道——”温仪停顿了一下,见元帝果真被话头吸引瞧了过来,方说,“动摇他抒摇根基的,正是南姜。”
“……”元帝眯起眼睛,“区区南姜,竟能动摇一朝核心?”
“南姜成立时间虽短,人也少,可当年分出姜国的那批人,却是姜国精锐的力量。这些年他们看着如同流寇四处乱钻,却不曾被人占去多少便宜。”温仪侃侃而谈,“不仅如此,据臣所知,他们借着流窜的掩护,实际往各国插了不少眼线,又聚拢了一些原本通缉的流犯。”
流犯一事,是秦素歌和严瑾在出关途中发现的。
秦三原本是最顶尖的刺客,而严瑾是无往不利的神捕,官兵相碰,天下能有几个人是他们没见过的。正是因为发现一些本该埋在黄土之下的熟面孔,秦三才觉得奇怪。
他将此事报给温仪后,温仪上了心,嘱咐他们暗中继续查,后来偏巧事情一桩接一桩,这事人被温仪压到了后面。
而今正好拎出来派用场。
——反正他也答应过皇帝,要助他清扫平乱三年。何不从现在开始呢?
用一个天下作聘礼,他够给面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元:朕的儿子们啊,你们肯为了美人放弃江山吗?
众人:不肯。
小元:不肯。
老元:……你为什么不肯。
小元:没有江山我拿什么保护他?
第107章 秋后算账
但其实古尔真并没有和温仪说过他朝中不稳和南姜有没有关系,温仪胡说的。不过南姜多年来屡次侵犯大乾边境是事实,既然是早就决心要铲除的力量,倒不如物尽其用,锅背的大一些,又有什么关系。何况——南姜野心之大,不容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