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所有尧离的士兵头上估计都冒出了三个问号。
这是在学诸葛孔明唱空城计吗?那这陇川城是攻还是不攻?
就在他们踌躇的时间里,沈君淮已经弹完了一曲,曲音刚落,原本黑漆漆的城楼上一瞬间就亮起了火光。
“啊!”
不知道是哪里传来了一声惨叫,尧离军的先锋队才发现自己早就落入了天启军的包围圈中。
牧亦轻带着主力军前来与先锋部队汇合,既然偷袭不成,那么大家就来硬碰硬。
那边琴声未止,这边尧离的箭阵也准备就绪。
沈君淮琴音骤转,城墙上的士兵们同时架起了盾牌。
“放箭!”
尧离军有备而来,天启这边也准备充分,沈君淮站在城楼,尧离的阵型变换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将内力凝聚于指尖,混乱厮杀的战场也能听见他拨动琴弦的声音。
而在另一边,牧亦轻站在高处,同样在根据战场上的变化而改变军队的阵型进行突围。
偌大的战场似乎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棋盘,兵马为棋,这是他和沈君淮之间的博弈。
蔚舒榕站在他身侧,道:“他在用琴声做指挥。”
牧亦轻咬牙不语,他看得出来局势对他们来说不妙。他不知道沈君淮的琴声中蕴含着什么奥秘,天启的阵型变换得非常灵活,每当他刚下令变换另一种阵型,对方似乎总能看穿他的心思,抢先一步堵住他们汇合的缺口,导致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通常而言,他们在战场上会用战鼓来传递信号,每个军队所用的鼓点所传递的意义都不同,战场上的士兵根据鼓声来遵守将领的指令。
而沈君淮这边并没有用鼓,单靠他这一把琴,直接不间断地给战场传递信息,和牧亦轻这边一比,省去了一个信息传递的时间差。
战场瞬息万变,这个时间差变得非常致命。
牧亦轻不能到下方去自己打鼓,这样他就没法及时掌握战场上的变化,沈君淮利用陇川城外的地势特点,给了牧亦轻一次沉重的打击。
加之又是半夜,从视野而言,沈君淮城楼上的视野,可比牧亦轻所在的山头视野好太多了。
这场棋局从一开始,沈君淮的胜算就比他大。
第52章 鹿死谁手
牧亦轻死死地盯着陇川城楼上的沈君淮,就像是头饥饿的狼盯着一块美味的猎物。他让人拿来了白布、笔和弓箭。
蔚舒榕按着他的手,皱眉道:“你要做什么?”
牧亦轻眼里迸发着嗜血和兴奋,“同样是您的学生,您不想知道,我和他,到底谁更厉害些吗?”
“……你打不过他。”
牧亦轻没想到蔚舒榕竟然会这么直接的说出这个答案,心中的妒火烧得愈发旺盛。他自认为不比沈君淮差,凭什么蔚舒榕想也不想就觉得他一定会输!?
“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能!”牧亦轻咬牙切齿。既然蔚舒榕下不去那个手,他便替他动手。
他不顾蔚舒榕的劝阻,不由分说地甩开他的手,将写好的布绑在了箭尾,拿过那张都快有他半人高的大弓,单眼瞄准,对准了城楼上的沈君淮。
满弓,射箭。
这个距离正常人更本无法将箭射过去,而牧亦轻不仅射到了,箭还稳稳地扎在了沈君淮身后的地上。
可想而知,若不是刚刚沈君淮躲得及时,这一箭恐怕能把他射个对穿。
林维怀扯过箭上的白布,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写了什么?”
林维怀拦着沈君淮,犹豫道:“他说,让你下去和他一战,他若是输了,尧离就此退兵,二十年内不再出兵天启。”
参谋在后面怒道:“让一个不会武功的人下去和他单挑,他可真有脸的!”
林维怀和沈君淮都没有说话,林维怀撰著那块布,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君淮的背影。
若不是刚刚亲眼看到了沈君淮怎么灵巧而又面不改色地躲过这一箭,连琴声都没有半分错乱,林维怀也会觉得牧亦轻的战书简直是异想天开。
沈君淮抚琴的手一顿,将琴递给了旁边的士兵,他转过身来,在林维怀面前站定。
琴声停下来的那瞬间,对面奏起战鼓,让尧离军暂时撤退。
天启军也没了琴声的指挥,同样开始撤退。
两军对峙的中间,留出了一大片空地。
沈君淮开口:“将军,可否借剑一用?”
“你疯…”后面的参谋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人捂住了嘴巴。
林维怀手搭在剑柄上,“……给我一个你能赢的理由。”
沈君淮勾唇一笑,抬手一扯,将面上戴着的银花面具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俊美无双的脸。
林维怀双眼一眯,而后又蓦然睁大。
这张脸他在几日前,在宫中的接风宴上见过,并且印象非常深刻。
沈君淮道:“天枢和天启的盟约依然有效,本王既然来了,就不会让尧离轻易得逞。”
两国的盟约,也没有深到能让天枢的王爷来替天启守卫疆土的地步吧?林维怀想。
“这……”林维怀犹豫不决。
这传出去了,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天启无能吗?
沈君淮将面具再次戴上,他说:“今日一战必将有一个结果,我们和对方的兵力都已经不足以等到下一场对垒,今日不是陇川城破,就是尧离退兵。”
笑话就笑话吧,他身后还有数万无辜的百姓。林维怀下定决心,准备将自己的佩剑递给了他。
“洛王,接着!”
沈君淮头也没回,反手接过了身后之人扔过来的剑。
是唐霜凝的云尽剑。
唐雨霁一身铁甲还带着血迹,灰头土脸的,沈君淮差点没认出他。
“谢了。”
唐雨霁看着他前去的背影,喊道:“你要是输了,我回头就给哥哥介绍如花似玉的姑娘!再生个可爱的大胖小子!”
沈君淮回头给了他一个凶狠的“你敢”的眼神。
牧亦轻手提长枪,身穿铠甲,穿过人群而来,在沈君淮面前站定。现在的局面对天启而言利大于弊,他没想到沈君淮会如此干脆应战。
他长枪一挥,直指沈君淮门面,挑眉轻笑,“说起来,我该唤你一声师兄。”
牧亦轻手中的长枪离沈君淮眉心不到两尺,他却视若无睹,纹丝不动。
“你不配。”
?
牧亦轻握着长枪的手蓦然收紧,盯着沈君淮的目光中散发着嗜血的光明。
好一个你不配。
他牧亦轻,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不配。
他沈君淮的生母,不过是他父皇送去天枢的一个活的贡品罢了,比他的母妃的身份还要卑贱,凭什么在天枢,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而他牧亦轻却只是一个连继承权都没有的小世子?
他明明才是牧家最聪明最勇猛的男儿郎,就因为他的母妃不过是个平民,他就不配吗?
牧亦轻道:“呵,沈君淮,说到底,天启气数已尽,我们尧离要打天启,又关你一个天枢洛王什么事?”
沈君淮其实并不想理他这样的自以为是又桀骜不驯的臭小子,他六岁开始就不会把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了。
“本王打你,还需要理由吗?”
虽然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但不得不说沈君淮在如何激怒牧亦轻的技能点上可谓是熟练度满级。
沈君淮从来都不会轻敌,也从不会打无准备之战?。早在对战前他就利用一夜雨的情报网,将牧亦轻这个人的生平事迹了解得一清二楚,连他几岁断奶都知道。
牧亦轻这样的人,从来不屑于隐藏自己的心思,因为他有能力,昔日那些敢瞧不起他的人最终都被他踩在了脚下。
他视人命为草芥,所以他才可以毫无负罪感地下令屠了北麓城,连老弱妇孺都没有放过。
像他这样冷血无情的人,沈君淮根本不会指望他能明白自己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意义。
沈君淮之所以在占优势的时候应战,一是怕牧亦轻鱼死网破,与他们来个两败俱伤,二是……他看了眼蔚舒榕所在的方向,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
有些事,他必须做个了解,替他自己,也替他爱的人。
尧离和天启的战役从半夜到停战,持续了数个时辰,沈君淮和牧亦轻站在两端,身后是各自的军队,士兵们都已经疲惫不堪。血和汗混杂的气味并不好闻,偌大的平原上已经分不清哪具是战友的尸体,但是战役还未真正结束。
在沈君淮和牧亦轻的身侧,远处的地平线已经有灰蒙蒙的亮光,长夜破晓,黎明将至。
牧亦轻长枪一扫,似划破长空的鹰击,锐利而又极速。冰蓝色的剑光从牧亦轻眼前划过,云尽剑在沈君淮的手里又再现了它从前的光芒。
如果说沈君淮像一只沉稳的雄狮,精心计算着自己与猎物的距离,耐心地和猎物周旋,等待对方松懈的一瞬间一击必杀,那么牧亦轻就像一只饥饿的恶狼,阴冷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招,享受将猎物撕扯分裂的快感。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对决,剑与枪之间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染血的沙尘被扬起,连在两侧的士兵都能感到迎面而来的罡气,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