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暧昧的水声隐隐约约传出,扶筠都看呆了,想起自己身后还跟着几个小门童,赶紧转身挡住他们的视线。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扶筠默念,“你们先......”
她余光一扫,发现刚刚被唐霜凝打的颇为狼狈的几人都没走,此时都躲在附近看着那两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特别是刚刚被打得最惨的凌月,正蹲在树上咬着衣袖,鼻青脸肿的脸上,表情甚是精彩。
等沈君淮终于放过唐霜凝时,他的眼里都已经染上了一层薄雾,剧烈起伏的胸膛昭示着他刚刚被沈君淮欺负地有多狠。
“都看够了?”沈君淮横眉一扫,刚刚还在树上趴着的,树后面躲着的,一瞬间全都跑没影了,连扶筠都早早带人溜了,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感觉好点了吗?”
唐霜凝点点头,用气音回了声“嗯。”
沈君淮用鼻尖蹭了蹭唐霜凝微红的鼻尖,低声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学不会接吻?嗯?”
唐霜凝眼神闪躲,小声嘀咕道:“你也没教啊……”
沈君淮哑然失笑,“今晚为夫好好教教你。”
唐霜凝推开他,“......说什么呢。”不要脸也不要皮的唐霜凝也就在沈君淮面前会被他撩拨出名为“害羞”的情绪。
唐霜凝一掌打在沈君淮胸膛,力道不大也不小,沈君淮却发出了一声闷哼,唐霜凝立马就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他紧张道:“你受伤了?”
沈君淮摆了摆手,“没事,小伤。”
“陇川……怎么样了?”
沈君淮抬手捏起刚刚飘落在他发间的海棠花瓣,他说:“你之前答应过我,等事情都结束了,你就跟我回天枢,这话还算数吗?”
“自然是算数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君淮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微微一笑,“别担心,我都替你解决了,我们后天便启程吧。”
唐霜凝站在原地,看着他含笑的眼眸,以及他眼下因为没有休息好而浮现的淡淡的青黑,像是个失足从高空中坠落的人,忽然间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又有力的怀抱中,有些难以置信和不知所措。
一直以来,他都是别人眼中可以担当大任的那个人,就连周知行死的时候,都没忘记用江山为谋,算计了他一把,将他推到了责任的最高点。
在别人眼里,他似乎永远强大,也永远不会累。
而当他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周知行给他留下的难题时,突然有个人告诉他——别担心,我都替你解决了。
他不知道该用怎么样的语言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他从前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这是他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感到最轻松的一刻,也是最迷茫的一刻。
就好像一个战士,背负着战死沙场的宿命,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需要他的战场,却未曾想看到了一望无际的安宁,没有厮杀,没有拼搏,一切都结束了……他忽然就不知道以后该做些什么了。
沈君淮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模样,心里柔软一片,“我可先说好,一夜雨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鉴于你现在吃的穿的都是用的我,必然是没钱。我替你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你想不想听听?”
唐霜凝怎么会看不出沈君淮是在疏导他的情绪,他会心一笑,“……说来听听?”
“要么你以身相许给容桁做压寨夫人,要么就嫁给沈君淮,洛王府这么有钱,肯定能帮你给。”
唐霜凝长睫轻颤,认真地思考起来,“确实是个只赚不亏的买卖......”他的笑容中多了几分狡黠,“但你似乎忘了我还有个弟弟?”
沈君淮:“......”
该死,忘了他还有个富豪榜上有名的弟弟。
失算,失算。
一计不成还有一计,沈君淮抬手按着胸口,立马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霜凝,我的伤口好疼啊。”
沈君淮一向演技在线,唐霜凝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疼,拉着他进房给他看伤口。
不看还好,这一看唐霜凝就后悔了。
那道明显的伤口就在离他心脏不远处,狰狞可怖地映在他的胸膛,血肉模糊地糊着药草。
“......谁伤的你?蔚舒榕?”唐霜凝咬牙。
提到这个名字,沈君淮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暗淡,他摇头道:“是牧亦轻。”
时间倒回到那天——
沈君淮捂住胸口,献血顺着指缝流出,他低垂着头,单膝跪地,云尽剑直直地插在地上,支撑着沈君淮身体的重量。
“沈池渊——!”
唐雨霁刚要上前,就看到沈君淮用剑支着身体站了起来。而他对面的牧亦轻身体一晃,跪倒在地,吐出了一口血。
“你——!”
沈君淮神色冰冷地看着牧亦轻。
牧亦轻来之前,在长枪上涂满了松荼叶熬制的汁水,只要能让沈君淮受伤,松荼叶的汁水便会通过他的伤口进入到他的体内,让他无法动弹,成为令人摆布的羔羊......
“他这些年,净教你这些卑鄙而又下做的手段吗?”
当牧亦轻的长枪刺进沈君淮的胸口时,牧亦轻亦被沈君淮灌输了十成内力的一掌直击胸口,不用想都知道,他的筋脉必定受损了。
牧亦轻目光如炬,怒火中烧,“闭嘴!我不许你侮辱他!”
即使提前做了预防,那一瞬间的迟缓还是让沈君淮差点丢了性命......牧亦轻的长枪方才若再准一点,他就没有再站起来的机会了。
从蔚舒榕第一次拿松荼叶对付他时,他就已经知晓他和蔚舒榕再无师徒情谊可言。他不想和牧亦轻在和与蔚舒榕有关的问题上再做无谓的争辩。
他只想了结了他。
就在沈君淮挥剑的一瞬间,一支长箭划破静默的空气直奔沈君淮而来!
沈君淮早有准备,他侧身一闪,将飞箭劈作两半。他目光直视远方山头,蔚舒榕手拿弓箭,再次对准了他,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看到那只飞箭,牧亦轻欣喜地回首,见蔚舒榕飞身从山头跃下,越过尧离的大军,最后在自己身后站定。
沈君淮的剑则抵在了牧亦轻的颈侧。
“别杀他。”
沈君淮看着他,心里不只是失望和难过,更多的是物是人非的哀伤。
他说:“从前您教导我,一个人若想立足于天地,须正身自省,秉性向善,胸怀天下,那些仰仗权势地位滥杀无辜者,不配为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不算上战败的士兵,北麓城全城共有八百三十一人,其中有五百多是老弱妇孺!而现在北麓城血流成河,尸体已经堆积成山,牧亦轻他屠了一座城!你却告诉我......别杀他?”
沈君淮见他不动如山,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些愧疚和后悔,却只看到他的平静。“……容殊慈,你知道邺城皇宫的那把火,死了多少人吗?”
蔚舒榕嘴角一扯,笑得凉薄,没有解释那一把火其实并不是他让人放的。
“......那又与我何干呢?”
沈君淮眸光微暗,满腹的话语在听到这句话后都没有了开口的必要。眼前的这个人,早就不是他的记忆中的那个人了。
唐雨霁和燕南在蔚舒榕下来时就跑到了沈君淮身后,一剑一刀严阵以待。
蔚舒榕道:“是他输给了你,放了他,我会带着尧离退兵,二十年之约立刻生效。”
沈君淮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不必了。”
蔚舒榕忽然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不是因为沈君淮的话,而是因为他忽然惊觉他好像漏算了什么。
唐霜凝!
他抬眸扫过四周,唐霜凝为什么不在?他不在这,那他又在哪里!?难道……尧离已经......!
蔚舒榕压下心中的慌乱,道:“你想好了!你现在杀了他,尧离王必然会......”
他的话被沈君淮一声冷笑打断。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不——!”
第55章 尘埃落定
就在沈君淮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手中的云尽剑,已经以一个极为完美的弧度,划破了牧亦轻的喉咙,献血瞬间喷涌而出。
牧亦轻瞪大了眼睛,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君淮手里还在滴血的剑。
蔚舒榕上前揽住了牧亦轻向后仰的身子,颤抖地伸手死死地捂住了他还在往外涌血的颈侧。
刚刚那一瞬间沈君淮划破的仿佛不是牧亦轻的脖子,而是他的心脏。
“老、老师......别......别哭......”
当牧亦轻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抹去他脸上的泪时,蔚舒榕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是我...不够强......对…对不起...没能帮你……”
牧亦轻的声音几乎已经虚弱到微不可闻,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不知是痛苦还是因为难过。
他的手上混着着自己的血和蔚舒榕的泪,最终无力地垂落在了地上。
蔚舒榕跪坐在地,抱着牧亦轻逐渐变得冰冷僵硬地尸体,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悲鸣。
沈君淮握着云尽剑,警惕地看着蔚舒榕。可沈君淮等了很久,蔚舒榕依然抱着牧亦轻的尸体跪坐在地,眼里没有一丝黄亮,像是......忽然被人抽空了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