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压根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还觉得非常有趣。趴在陆语迟的背上,看着他满头是汗,狼狈不堪的样子,竟然咯咯地笑出声了。那群人当中有人喊了一句:“在那边。”
陆语迟背起陈湘就跑,没跑几步,身子一歪,重心不稳,俩人便滚下来山坡。他眼疾手快,将陈湘护在怀中。二人叽里咕噜滚到山坡下的草丛中。
陆语迟滚落的时候扭伤了右脚,现在正呲牙咧嘴的忍着巨痛。抬头看看陈湘,问道:“少爷,受伤了吗?”
陈湘有点懵,说:“我没事,陆叔你呢?”
陆语迟说:“没事,就是扭到脚了,怕是不能再背着你。往后要自己走路了。”
陈湘天真无邪地说:“那我背您吧。”
这孩子嘴倒是甜!
陆语迟笑了笑,没说话。他心里盘算着,还有一段路程才能进城,如今走不了了,可怎么办?
又等了好一会儿,天微微亮了!
就见远处浩浩荡荡的行来一个商队。
天无绝人之路!陆语迟牵着陈湘,一瘸一拐的朝着商队走过去。
走近一看,商队挂着一面旌旗,写着一个“庄”字。想是这商队的主人姓庄。陆语迟拦住了一个伙计,告知了自己的情况。那人便走到中间的马车边,跟一位少年咬耳朵。
这位少年看着年纪与陆语迟不相上下,眉毛浓重,眼睛不算大却炯炯有神,脸型棱角分明,颇有些粗旷威严。少年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点头首肯示意伙计。陆语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搭上了人家的便车,估计这人是把他俩当难民了!时逢乱世,他俩着打扮也像是走投无路的难民!
上路之后,陆语迟跟这个年轻攀谈一番才知道,他是京城庄家的少东家名叫庄赫。庄家是北京城西一个做煤矿和运输生意的人家。现在庄家只有庄赫和奶奶庄老夫人了。
原来这个庄赫自小跟着商队走南闯北,难怪年纪不算大,却人情练达,非常的健谈。庄赫知道陆语迟是帮人忙带着陈湘进京投亲,知道陈湘还真当过叫花子要过饭,身世很是可怜,一路上对他们两个人也诸多照顾。
路上这几日,他们都是同吃同住。
每当要吃饭前,陈湘总是会跟陆语迟说:“陆叔,要净手!”陆语迟都会巴巴地开始伺候陈湘洗手,然后开始喂饭。
终于有一日,庄赫抑制不住好奇问他:“你俩……到底谁是叫花子?”
陆语迟自然知道庄赫的意思,自己也是无奈:“像他这么矜贵的叫花子,我也就见过这一个!谁让我赶上了呢?”
庄赫也是敬佩陆语迟萍水相逢就愿意带着陈湘去找投亲。见他虽然话不多,但是谈吐不俗,便询问他幼年可否进过学堂。当知道陆语迟是师从严近芳后,庄赫竟然无比的惊讶,说严先生可是当年京城中有名的才子,还曾任过帝师!不由得对他既钦佩又羡慕!自己的先生居然在京城有这样的名气,这也是非常出乎陆语迟的预料!
陆语迟这些年也不像小时候那么的沉默寡言了。出门在外与人打交道,自然也不能太孤傲。他见庄赫虽然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但为人没什么架子,很是幽默健谈,就有事没事的跟他聊几句,顺便打听点京里的事情。
一路说说笑笑的就到了京城!
说书先生
进城后,庄赫吩咐随从帮陆语迟找个落脚地,还留下了自己家中的地址。告诉陆语迟日后有事尽管来城外西郊庄家找他。两个人就此分别。
庄家的随从带着陆语迟和陈湘就往南城走。一路走着,陆语迟看到如今北京城已经变了样。他离京的时候只有六岁,现在十二年过去了,大街小巷比起原来有了些许苍荒破旧。改朝换代,物是人非!走在这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不由觉得有些感慨。
走到一家客栈门口。庄家的随从招呼他们进去住下后便离开。
这件客栈名叫新恒客栈。前院是打尖儿的饭馆,后院是七八间屋舍。环境上还是比较不错的,价格也还公道。
伙计孔四九是个机灵的主儿,见是庄家人带来的人态度很是殷勤。他带着陆语迟和陈湘走进了后院东厢第二间客房。这就算是找了个落脚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
陆语迟带着陈湘在这客栈的周边溜达了一圈,发现这南城的客栈里龙蛇混杂,什么三教九流都有。这倒是方便他打探打探消息。
第二天一早,陆语迟按照奶娘给的地址找到了陈湘舅舅上工的作坊。到了之后问了管事的人,才知道陈湘舅舅年初就回乡了,已经不在这里做工了。这下陆语迟可就懵了!现在也不能把陈湘再送回奶娘家,又不能把他撇下。这大北京城里,一个六岁孩子举目无亲怎么生活啊?无奈之下只能先把陈湘带回客栈。
回到客栈,与隔壁的邻居碰了个正着。昨天入住的时候,伙计孔四九告诉他隔壁住得是一个姓柳的说书先生,为人幽默风趣,很是随和。陆语迟就上前跟这位先生打招呼,寒暄了几句。这柳重山确实是像伙计说的那样很是健谈。不过几句寒暄后,便自来熟了。他见陆语迟的年纪不大,还带着一个小孩子,便将他们两个人的来路问了个底儿掉。陆语迟见他健谈,也就顺便讨教他现如今京城的情况。他发现这个柳重山多年来走南闯北的说书,知道的事情又多又杂。
没过几天,傍晚时分。陆语迟带着陈湘在前院吃早餐,就见柳重山也过来吃饭,就招呼柳重山和他们坐在一起,他边吃边旁敲侧击地打探起当年舒家的事儿,这位柳先生毕竟混于市井当中,他说的话也是夸张的很!
柳重山:“舒家这事儿当年算是一桩谜案。谁都不知道他家犯了什么事儿,一夜之间就被灭门了。舒家是旗人,在京里是做玉器的大富商。虽然世代经商,也是书香门第,代代都有中举的。传言老佛爷临死前一天下旨办了舒家!大少爷舒宴被囚,不出一月死在狱中!一时间舒家家奴被收押的收押,流放的流放,几个亲信都被处死了。舒家老爷夫人及舒大小姐当天就被处了极刑。在当年可是惊了天的事儿,在京城里疯传一时。大家都纷纷猜测舒家犯了什么天大的事儿,诺大的宅子里连一条活着的狗都没出来!
据说那天傍晚时分,从舒家后门推出来了数十量车。车上码着血淋淋的尸体,直接推到城外西山埋了。自此这座大宅子就空无一人了,再也没人进去过。后来大家都传说这舒家的大宅闹鬼,自那以后谁也不敢进这座宅子了。舒家这事儿过去好多年了,也没人再提起了。可终归是桩疑案,市井当中流言不断。”
陆语迟听了这番话,心都凉了!他万万没想到舒家当年居然是被灭门!父亲究竟惹了什么事儿落得个家破人亡?还留下的遗书还特意嘱咐他,“天可变,语迟可归!”
柳先生鬼鬼祟祟地问:“你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舒家?他家出事儿的时候你才多大呀?”
陆语迟支支吾吾地说:“嗨!我这不是来京城的路上碰见了个人,他有一句没一句说给我听,我就好奇问问!”
柳先生说:“这事儿啊,没人说得清了。如今朝廷都完蛋了,当年管事儿的人如今也不在京里了,渐渐的也没人再提了!”
陆语迟有点心灰意冷。这样听起来,大哥死了,姐姐也不在了,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活着的人了。一时间有些没有头绪了,他只能先安顿下来后再想想办法。如今既然回来了,就慢慢打探吧!
卦摊儿开张
这柳重山能知道这么多事儿,跟他终日混在市井有关。陆语迟便开口问:“柳先生,我也想在这南城繁华的地方找点事儿做,您看有什么我能干的吗?”
柳重山知道他曾在西安跟着名师读书多年,说本是可以找个私塾做个教书先生也不错。但是现如今能读得起书的人家太少了,有钱人家都是找名师,他年纪轻轻怕是不好使人信服。柳重山问他:“陆先生研读过五行周易没有?”
陆语迟:“略读过,我老师严先生颇有研究,曾经教过我些许浅显的。”
柳重山:“那不如去搭个小卦摊儿给人测字算卦,你觉得如何?”
陆语迟一听,想来也行。他摆个卦摊儿一来为了生计,这一路带着陈湘,盘缠也快用完了;二来也方便自己打探情况。
次日柳重山就带着他去了茶楼。茶楼老板见他说个外乡人,长得斯斯文文,像是个读过书的人。就让他在茶楼大门口的边上搭起了一个小卦摊。
话说开张第一卦算得是对面戏楼的台柱子沈月楼。
这位唱戏先生沈月楼比陆语迟年长几岁。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她祖籍苏州,幼年跟随养父母进京卖艺。后来拜了京城名角为师,14岁就□□京城。后来师父过世,自己为了报答师父,她帮助其子撑起戏班。现在已经是戏班的台柱子了。
柳先生爱听戏,是戏楼的常客,与沈月楼相识。柳先生便引荐了陆语迟与沈月楼认识。沈月楼虽然是女人,但是自小混在市井,颇有些江湖人的豪迈之气。见陆语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还带着一个小孩子,摆了卦摊儿好几天也没开张。这一天闲来无事,就来到陆语迟的卦摊前,让陆语迟给她算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