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语迟低头沉默了很久,抬起头,依旧是神情冷漠,“当年我一直随母亲生活在外面,与舒家的人并不相熟。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远在西安也不知道!”
严近芳听着他这一如既往的倔强口气,不由叹气,又问了他一句,“你知道当年为什么你父亲不把你和你母亲带会舒家吗?”
陆语迟再次沉默,然后拉低了声音说:“因为我母亲的出身不好!”
严近芳似乎是没想到陆语迟竟然知道他母亲的身世,有些吃惊地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陆语迟低头,没再说话。
严近芳看他不说话,接着说:“其实,你祖父和佟夫人一直都同意将你母亲和你接回家的。佟夫人是大家闺秀,不会为了你母亲的出身为难你们。坚持不带你们回家,是你父亲的意思。”
陆语迟点点头,先生的话跟他从小到大的怀疑是一致的。他一直觉得父亲不带他回去,大概是觉得母亲的身份上不得台面。父亲一向道貌岸然,母亲和他算是父亲的污点!
严近芳接着说:“你不必怀疑你父亲对你母亲的感情。当年他一眼就看上了你母亲,不顾一切非要将你母亲带回来京城。”说到这儿,严近芳低头咳嗽了一声,接着说:“他本来想着等你出生就带你们回家。让你认祖归宗,给你母亲名份。可是还没等你出生,你父亲就接到了一个差事。“
陆语迟有点迟疑地看着严近芳,究竟什么事情能让父亲改变心意?
严近芳:“这件事,你祖父曾经做过。因为这差事办得好,所以你们舒家生意越来越好。富贵荣华,皆因此事!”说着说着严近芳的表情就变得沉重起来。
陆语迟听他这么说,更加的好奇,“究竟是什么事?”
大人物
严近芳:“修葺皇陵,你们舒家负责玉器供应!”严近芳停了停,接着说:“当年,你祖父已经年迈。这差事就落到了你父亲的头上。但是与他共事的还有一位,你父亲和舒家的事情怕是跟这位大人物有莫大的关系!”
陆语迟问:“什么大人物?”
严近芳摇摇头,说:“我当年已经来到西安,人不在京城不知道具体什么事情。你父亲信中也没有提到。”叹一口去,接着说:“当时,你母亲被他藏在城东的别院,没几人知道他金屋藏娇。之所以不让你母亲和你回家,也是为了如果有一日真的出事儿,你和你母亲能逃过一劫!”
陆语迟听得将信将疑,父亲为了保护他,把他和母亲扔在外面,落得母亲最后郁郁而终!他实在是无法因为老师的这几句话就谅解父亲的凉薄!可仔细琢磨,父亲早就做好了准备,应对舒家即将可能会有的麻烦,那必然是早又预兆这位大人物要对舒家下手了!
严近芳接着说:“当年朝廷已经是风雨飘摇,前途灰暗!你父亲的意思,假如有一日变了天儿,你也就可以回去了。回去后千万不要想着报仇,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寻仇是无望的,还是你的安全更重要。但是可以寻找一下你们舒家的族人,尤其是你的大哥大姐。”
陆语迟笑了一声,“其实,我都忘记他们长得什么样子了。”
严近芳:“你父亲给你的遗物还带着吗?”
陆语迟从怀中取出玉璧,递给老师。
严近芳看这玉璧陆语迟随身带着,就知道他并不像嘴上说得一样对舒家毫不关心,毕竟血浓于水!
严近芳接过玉璧,打量了一番,说:“你父亲当年说过,这个舒字玉璧是你们舒家三兄妹独有的。要是想找到他们,可以从玉璧下手。”他看着陆语迟,又说:“可一切随缘,尽人事就行了。真要是找不到他们了,只有你好好活着,你父亲在天之灵也就放心了。”
其实在今天之前,陆语迟都觉得父亲对他和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母亲去世后,不到两个月就把他送来了偏远的西安,生怕他在京里给舒家丢人一样。自己的出生像个秘密一样的存在,没人知道他和舒家的关系,也没有人知道舒家还有母亲这样一个女人。父亲死后,他就觉得除了自己得到了一块儿舒字玉璧之外,自己跟舒家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现如今,要他回去?回到那个他儿时生活过的地方,回到那个从来不属于他的地方,去找一些跟他有血缘关系但没什么感情的所谓亲人。严近芳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他,可是这事终究要他自己做决定,“我给你这封信,不是要你一定回去。只是你父亲当年的嘱托,我要都告诉你。至于是留在书院还是回去看看,全由你自己决定!”
陆语迟点头:“先生,我……再想想。”
严近芳:“嗯,都由你自己!另外,还有一事。”
严近芳抬眼盯着陆语迟,打量着他的脸。
陆语迟也盯着他,等着他开口。
小荷只能是妹妹
严近芳:“我与你父亲早年便是同窗,授业于郑珍老先生。你知道吧?”
陆语迟点头,等着他接着说。
严近芳:“其实我们当时是三人一同授业,还有一人是京城富商关家的关廷之。这关廷之有一小女儿叫关祺,与你同岁。我离京前你大概只有三岁,你父亲与廷之曾经为你们定过一门娃娃亲。可是后来你家出了事儿,廷之在几年前因病过世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没人再提起了。”
陆语迟听了这话,皱起了眉头。他压根儿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这关祺是谁他也没见过。现在既然大人都过世了,这事儿不提也罢。更何况他自小跟小荷妹妹一同长大。小荷妹妹可一直说要长大后和他结婚的,他才不管什么关祺不关祺的!
严近芳:“我跟你说这些,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陆语迟木讷地盯着他摇头,“不知道,老师何意啊?”
严近芳:“小荷只能是妹妹!你要把她当做妹妹,就像你把严阔当成大哥一样。”
陆语迟瞪大眼睛,不知道老师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为什么?”
严近芳:“你父亲和关廷之虽然都不在了,但是当初他们让我做证为你们定下来娃娃亲。我要信守承诺!倘若你都没有见过关家的这个小姑娘就单方便毁约,还跟我家小荷纠缠,那我严某人岂不是背信弃义嘛!”严近芳说得义正严辞。
陆语迟:“那我去和关家说清楚,我不娶她。”
严近芳忍不住笑出了声儿,鄙视地看着他,“你倒想得美!关家和你舒家一样是大富之家。如今你这落魄样儿,人家肯嫁给你吗?”
陆语迟嗤笑:“那不就得了,那这婚约就不算数了吧!”
严近芳:“现在小荷只能是你妹妹!倘若哪天你从京城游历一圈回来后,还觉得我家小荷好。到那时再议不迟!但是我话说在前面,若是在这期间有人来找我提亲,家世人品都好,我也不会等你回来的!”
陆语迟剜了他一眼:“小荷妹妹说长大要嫁给我的!”
严近芳一脸严肃,斩钉截铁地说:“童言无忌!你不可当真!”
陆语迟无奈地看着严近芳。他跟着严近芳读书、生活这些年,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这个老师是位货真价实的大才子,但是从不讲“仁、义”二字!陆语迟也是没办法,丧着脸说:“我知道了。”
严近芳呵呵笑了两声,说:“行了,你回去自己想想吧。”
严近芳自然是喜欢这位高徒的,可他早就看出陆语迟绝非池中物。在这清贫的书院生活这些年,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时的历练。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迟早有一天,陆语迟要离开这儿去他该去的地方。对这位爱徒再爱,也不敌伟大的父爱!
夜黑风高
这一日夜里,陆语迟前思后想先生对他说的话,辗转反侧。正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他想这大半夜的,难道是大哥或是小荷来找他?小时候他们倒是经常这样吓唬他,但是已经好多年没有搞这一套了。他也不做声,就静静地等着,看看到底是谁。
只听见有人推门进来,蹑手蹑脚的向屋内走去。但是这人并没有向床边走来,脚步声越来越远,听起来像是往书架方向走去。
陆语迟有点疑惑,这不是大哥和小荷!难道是招贼了?这书院中,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贼人怎么会摸到这儿来?
就在此时,陆语迟听见了,咔嗒一声。
陆语迟悄悄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屋内,就见那个黑影站在书架前,刚才的声音是那人打开了锦盒!这贼人怕不是奔着他家的玉璧来的吧!
陆语迟这下真的慌了!幸亏睡前拿着玉璧把玩,随手就放在了枕边。不然此刻这传家宝就要失窃了!
他自小在书院长大,这书院从来没有进过什么贼人。今天怎么就会有人趁夜潜入呢?
陆语迟抬起一只手,将枕边的玉璧慢慢往自己身下移过去。此刻,他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随后听到那人正在一步一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心通通地狂跳,想着如果那个贼人出手他该怎么办?跳起来反抗?还是跪地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