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个也看上了这个花魁的恩客,看得出凌星是势在必得,他们无意得罪他,所以也没再喊价,最后这个花魁便落在了凌星手里。
“公子好眼光,这姑娘是不错,尤其那双眼睛,温柔似水,我见犹……”
一个纨绔试图奉承,结果最后的‘怜’字还未说出口,只见凌星眼风一扫,眼中透出的寒意,让他手里的酒杯都没拿住,洒了一身。酒也醒了大半,原本浑浊的双眼顿时清明起来,额头上瞬间冒上一层薄汗。
“公子恕罪,是我失言了。”纨绔赶紧推开身上的莺莺燕燕,起身胆战心惊的告罪。
其他诸人亦是忐忑起来,八殿下的名声他们也曾听过,明明在诸皇子之中最不学无术。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凌星看起来没什么架子、性子也好相处,似真是和他们一样的纨绔。偏偏他脸上的笑容始终只挂在脸上,不进眼底。
而刚刚那一个眼神,更是让人后脊一凉、头皮发麻,只觉眼前人突然带上几分、久居上位者的威严感。那不怒自威的气势,逼得他们心头一紧、极为不安,这样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臣服的气场,绝不是传闻中的所谓‘绣花枕头’该有的。
“我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更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凌星勾起嘴角淡然一笑道。
“是……”纨绔哆哆嗦嗦地回话道。
没过多久,柳翠居的老鸨过来,请凌星去顶楼的包厢,说花魁已经送到那儿了。凌星一走,几个纨绔通通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继续安心的寻欢作乐。
顶层上房的布置确实花了几分心思,没有落于俗套,和一般的青楼楚馆相比,更像一间富贵人家的精致绣房。
一道镂空花帘隐隐遮挡着内堂,内堂的长案上放着一把古琴。其余的空间、被一架绣着花开富贵的屏风隔断,堂中摆一张大桌,供人喝酒赏曲,桌前一座纹金鸳鸯镂空香炉,内间则摆一张紫檀雕花大床。
整体来看,和柳翠居的正堂相比,一丝靡乱的气氛都没有,只是灯点的偏暗些,香炉里焚的香料的味道也偏甜美,屏风后大床的顶帐,用的是鹅黄色的纱幔,这才添上几分暧昧旖旎。
老鸨把人带到后,就带上门退下了。凌星在堂中央的桌案后坐下,等在一旁的花魁,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他,马上双目含情、两颊绯红的低下了头。这姑娘确实值五百金,这副相貌说‘惊艳’也不为过,配上此刻这么一副含羞带臊的模样,大概很少有人能不觉得心动。
然而即便这姑娘的容貌算是上等,却也还没有到倾国倾城的地步,坐在凌星身边,更是硬生生被压下去了,让人觉得实在配不上,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倒还勉强。
“你笑一下。”凌星冰冷的声线里,不带丝毫情绪。
“公子……”美人闻言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眼神闪躲、欲拒还迎的看着眼前人,弯起嘴角矜持一笑,两颊的红晕更深。
“算了,别笑了。”凌星收回了目光,硬生生向美人泼了一盆冷水。
只看眼睛是有几分像,但一笑起来就完全不像了。
一旁的美人瞬间僵在了原地,在青楼,观人于微几乎是、她们刻在骨子里的生存本能。虽然凌星从进门到现在,都始终没什么表情,但他刚刚偏过头的一瞬间,她清楚的在他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痛苦,那情绪实在太刺眼,让她都跟着心头一颤。
“公子有心事,”美人马上收拾起自己的心绪,盈盈一笑,起身十分自然的坐在了凌星怀里,媚声道,“不如说给奴家听?”
柳翠居什么样的客人都有,但多是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相貌堂堂的年轻男子算是不多,而眼前这样的极品,她这一生大概也就只会遇见一个了。所以她下定决心,今晚势必要使出浑身解数,让他多看自己一眼,伺候这样的人,哪怕是不给钱,她也绝对是赚到了。
凌星身子一僵,扑面而来的脂粉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把人推开。忍了好久,最终强按住心中的不适,推人的手才十分僵硬的、慢慢移到美人的腰上,而且只是虚扶在她衣服上,并没有使劲。
——六殿下觉得,话本里登徒子调戏小美人,是不是就是这个姿势?
过往的记忆似潮水一般,猝不及防涌入他的脑海中,那人轻笑的表情在他眼前快速闪过,似是有人在他后脑重重抡了一拳,让他头疼得仿佛要裂开。
怀里的美人当然不知道、身旁这个人在想什么,只是看着自己腰间的手,心中一笑,果然,男人不就这么点事?任你进门时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求而不得、什么心心念念,到了房里,还不都抛诸脑后。她这么一想,手也变得大胆起来,开始轻轻在凌星后背摩挲。
“公子若是不想说,奴也可以和公子做点别的……”美人媚眼如丝,甚至拂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挑逗意味十足。
凌星的眉头越拧越紧,心中的抵触,如翻江倒海一般再次喷涌而来,不带半分旖旎情思,几乎就要按不住已经蓄势待发、想要把人推开的手。
前世他也曾大婚,娶过皇后、纳过美人。浓妆艳抹、小家碧玉、清丽脱俗,众皆有之,但那些脸在他眼中,就和此刻的美人一样,丝毫没有给他任何心动之感,总觉得看她们还不如自己照镜子,这到底是谁在占谁的便宜。
而前世今生都只有那一个人——
他打心眼里觉得,那个人哪哪儿都好看的不得了。他最开始把那个人当死对头,之后是想要亲近的哥哥,而在知道了那个人的身世之后,他原本就还没有、彻底在心里巩固的两人的关系,好像再次发生微妙的变化。
这些天虽然那人不在,他却总会在某个时刻陡然失神,不管他当时正在做什么,脑海里的思绪都克制不住的七弯八拐,最后总能撞到那人身上去。今晚则更加严重,眼前的明明就是温软美人,但是他满心满眼都想着他。
不是六哥、也不是六殿下,甚至不再只是哥哥,而是——
凌昱。
他一直刻意避开的名字,猛然浮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梦中他身着青衫的身影。那天半夜惊醒后,在他心头缠绕了整晚的钝痛,再次席卷而来,挥之不去,就在他仿佛要因这痛楚失去知觉之时,脖颈间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倏忽回神。
凌星正要把怀里人推开的刹那间,正前方的房门猛地被人踹开,他心心念念了整晚的人,带着一张前所未有的怒容,冷冰冰的望向他。两人的目光的半空中相接,凌星几乎是瞬间落荒而逃,马上瞥向别处。
“公子抱歉,我没拦住这位公子。”身后的老鸨抢先一步进门,马上躬身解释道,神色间颇为焦急,她知道凌星身份不一般,所以非常不想得罪他。
“无妨,这是我哥。”凌星定了定心神,再抬眸望向来人时,琥珀色的眼眸间,流转的已是盈盈笑意,方才的慌乱仿佛是错觉,他莞尔道:
“六哥,好久不见。”
凌昱一进门,目光就牢牢锁在凌星的脖颈间,白皙的皮肤衬得那抹嫣红甚是艳丽,深深刺进他心底,广袖下的双拳瞬间收紧,眼睑也因为怒气而微微颤动。他一字一顿道:
“我记得我解释过了,我不是你哥。”
“这是觉得我太不成器了,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了?”凌星脸上的笑容不减,甚至几乎算是挑衅的,收紧了放在怀里人腰上的手,挑眉道,“不过听说六哥近日忙于公务,今日怎么得空来这柳翠居?是这个月奔波劳累了,想找个地方松泛松泛?”
凌昱没有接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副显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模样。
“这柳翠居的‘桃花醉’最是闻名,不如六哥坐下,小酌一杯?”凌星完全忽略了他的怒容,始终痞笑道,十足一副不成器的纨绔模样。
“你知道我不是来找你喝酒的,你要继续喝酒也可以,先让她滚。” 凌昱一向温柔的双眸,此刻满是寒意的直睨向凌星怀里的美人。
踹门时美人就被吓着了,一直缩在凌星怀里不敢说话,这会儿被那道凌冽的眸光一扫,心下一凛,着急忙慌的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不料,方才始终一脸冷漠的人,却把她重重往怀里一按,侧过脸来对她满是邪气的挑眉一笑,轻佻道,“跑什么?”
将计就计
这个堪称颠倒众生的笑,把美人迷得移不开眼,连挣扎都忘了,愣愣的坐在他怀里,只见他又转回头,淡然对来人道,“六哥,你这个玩笑,吓着我的美人了。”
凌星脸色虽未变,声音却是压低下来,仿佛真是为了凌昱方才的话而愠怒。见他如此反应,凌昱的呼吸愈发粗重,眸间的怒火几乎要把眉毛都燎了,再开口时,嗓眼里仿佛要蹿出火星子,沉声道,“我说,让她滚——”
“这么个可人儿,花了我五百金呢,我可舍不得。”凌星说着,右手似是不经意的在美人下颌勾了一把,美人整个身子都酥了,软软地往他怀里又伏了伏。
他没有分一丝一毫的余光、给此刻堂中这个怒火冲天的人,而是弯着眉眼笑看着怀里人,仿佛满心都只剩下这个美人,轻飘飘道,“既然六哥不是来喝酒的,又是如此态度,那就请回吧。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想六哥应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