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自从您让人在宫里宫外、传开了八殿下顽劣不成器的传言后,皇后娘娘没再在海棠苑动过什么手脚,也不怎么关注了。”
“不过近日海棠苑的宫人,对八殿下都惫懒起来,前两日还被奴才撞见,他们私自扣下了八殿下的燕窝。”
“除此之外,海棠苑并无大恙。”小太监跪着禀告道。
“此事我会想办法,你只消继续做你原来的事即可。”凌昱微微蹙着眉道。
“是。”小太监道。
“还有,如果有一日,有人诬陷八殿下,犯了什么大逆不道、要杀头的重罪,你且记着,一定要准备着跳出来,指明是本殿下将你安插在海棠苑,伺机陷害八殿下的。”凌昱缓缓道。
“殿下放心,殿下救过奴才哥哥一命,又给钱让奴才厚葬了母亲,奴才不是那知恩不图报之人,这条贱命一早便是殿下的了。若真有那么一日,定当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太监重重磕了一个头,目光坚定道。
“我查过你的为人,不然也不会用你,起来吧。”凌昱沉声道。
“殿下,刚刚这话,您每次都要交待一遍,奴才心里一直有个疑惑。您做这些事,八殿下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的。”小太监面有不忍道。
“你存在的意义,原本就是让他永远不知道这些事。”
混蛋凌星骂混蛋凌昱
紧接着画面再次一转,这次的地方凌星熟悉,是正德宫。
“启禀陛下,五殿下突然重病,微臣诊断出是中了毒,接着微臣在殿下近日把玩的一个福禄青花瓷瓶上,发现了下毒的痕迹。经过查证,正是殿下所中之毒,而这瓷瓶,乃是八殿下前些日子送给五殿下的生辰礼。”太医跪在皇帝面前道。
太医话音刚落,眼前的场景便瞬间变换,这是一间让凌星完全陌生的屋子。虽然也算是窗明几净,但刚刚一直是在富丽堂皇的皇宫里轮转,两相对比,这间屋子便显得十分简陋,连个像样的摆饰都没有。
而和前几个场景相比、看着愈发稳重的凌昱,身着一件极素的青衫正站在桌案前,脸上隐有疲倦之色。
他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粗糙的不能再粗糙的毫笔,桌上铺着的宣纸也是隐隐泛黄,纸面上还依稀可见些许桔梗,这些都绝对不是宫里会有的东西。即便如此,那纸上写的字,却一如既往的骨气洞达,令人赞叹。
只听得门‘吱呀’一声响,一身华服的五皇子凌琮,缓缓走了进来。不管是他身上裁剪精细的浅蓝色锦袍,还是腰间的银丝云纹腰封、头上的紫金发冠,都无一处不显精致、无一处不显出天家的贵气,和这件简陋的屋子如此格格不入。
尤其和桌后站着的凌昱一对比,明明都是皇子,但瞬间便让人觉出、身份上的天壤之别。而且最让人觉得刺眼的,是凌琮满脸诡计得逞后的不屑和得意,说小人得志,大概也不为过。
“哎呀,听到消息说那个小太监、主动跳出来认罪的时候,本殿下都不太敢相信。现在亲眼看见在宗人府的六殿下,才有了几分真实感。没想到我天晟朝的六殿下,还真是个痴情种?这么明显简单的圈套,居然真的自己就往里面跳?”凌琮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笑容。
“我也不敢相信,齐王殿下坦坦荡荡,居然和你会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凌昱头也没抬,一脸平静的说道。
凌琮的脸色瞬间就变了,目光凌厉的扫向他,厉声道,“齐王?你们个个都说齐王,他除了比我早生一年,到底哪里比我强?!明明都是嫡子,就因为他比我大,所以上至父皇母后,下至文武百官,就都觉得他该是太子,我凭什么服气?”
凌琮冷哼了一声接着道,“就是你们口中的齐王,明明轻而易举就能得到太子之位,结果为了一个凌仲瑾,把自己坑死了。而我明明是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究竟是谁更没用?”
“散布谣言、挑拨离间、栽赃嫁祸,你凌琮确实是好大的本事。”凌昱轻笑着道,虽然他话里话外一点嘲讽的语气都没用,但这样坦然的语气和神色,更深深地刺进了凌琮的眼里。
凌琮一张脸顿时变得铁青,过了好半晌才慢慢缓和下来,只是眼底的杀意依旧翻腾。
“任你怎么说,他凌承珺都已经死了,还有你,马上也要死了。”凌琮嘴角微微上挑,冷声道。
“我知道啊。你这个局,哪里是为了栽赃凌星?原本就是冲着我来的。”
“你想除掉的是我,但无从下手,结果意外发现了我对他的心意,所以声东击西,把目标换成了他。让我猜一猜,他派去给你送礼的小太监,是你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无亲无友,和你来往的证据也被抹了个干净。”
“不过,即便我揽下这个‘戕害皇子、图谋皇位’的罪名,也只能让你把我坑进这宗人府,毕竟你现在还活着,所以陛下最多把我在这儿困上一世。而你觉得,我只要活着,总是一个威胁,而你又抓不到我其他的把柄,未免夜长梦多,所以你现在站在了这里。”
“你无非是要告诉我,我如果现在认罪自尽,你就放过凌星。否则,你就会让人继续查这个悬案,就目前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凌星定然也要来这宗人府走一遭,到时候他能不能出去、能怎么出去,就是他的运气了。对吗?”
凌昱放下了笔,面无表情的看着凌琮,淡然道。
凌琮定定的看着他,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渐渐收敛,最后微微蹙着眉,沉声道,“本殿下今日才知道,你凌昱居然这么聪明,让本殿下觉得,对你没有白费这一番心思。”
“五殿下谬赞了,我并不算太聪明,比如,我就没有想到,你会在自己亲哥哥背后落井下石,以及对自己也能下这么狠的手,你中毒的剂量可是不轻。”凌昱毫无起伏的声线中,微微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凌琮此刻虽然看着也算精神,但脸上还带着明显的病容,没什么血色,嘴唇也是微微泛白,颜色极浅,声音亦是始终听着中气不足,从里到外都透露出、这是刚大病过一场的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至于凌承珺和你,怪只怪,你们挡了我的路。你说你满门心思、都在凌星那个傻子身上,而那个傻子,却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情。”凌琮也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冷笑了一声,然后端起一个阴险又得意的笑容,眯着眼睛看着凌昱道:
“你应该也想得到,我敢来这里就是有恃无恐,不怕父皇知道是我杀了你。因为只要你一死,哪怕父皇猜到了真相,我已经是天晟朝、最后一个能承继大统的皇子。你说,我如果再直接杀了凌星,父皇是不是也不敢怪罪我?”
他今日原本是来看自己的战利品的,结果凌昱从头到尾气定神闲,让他丝毫没有得胜的快感,所以他想撕裂凌昱脸上的淡然,看这个骄傲又聪明的人,在他面前摇尾乞怜。
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他细细观察着凌昱的神色,却没有看见丝毫意料之中的恐惧,甚至连一丝慌乱都没有。
“凌琮,”凌昱淡然一笑,缓缓道,“你如此看不起他,但如果我能让他坐上皇位,你说,你这么多年是不是就白算计了?”
凌琮脸上的表情瞬间崩塌,明明知道凌昱已经身陷囹圄,马上就是一个死人,他掌握着绝对的优势。但即便如此,看着凌昱此刻的表情,他心头还是忍不住猛然一跳,下意识觉得凌昱说的不是假话。
“放下你带来的毒药,然后就可以滚了。”凌昱最后给了他一个嫌恶的眼神,然后就低下头继续写字。
凌琮紧紧蹙着眉,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不可思议的深深看了凌昱一眼。最后从广袖里掏出一个白瓷瓶,放在小案上,然后就转身离开了,不过他离开时的脚步,远没有进门时从容轻快。
等他一走,凌昱写字的手就停了下来,神色间不复方才的淡定,眉头深锁,一动不动,似是在思虑着什么,仿佛一尊白玉雕像立在桌前。
过了好久,门口又传来一阵动静,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宫女打扮的姑娘,看见来人,凌昱的眉眼瞬间舒展开,从那堆宣纸下拿出三个信封。
“馨儿你来的太好了,这三封信是我来宗人府之前写好的,你让母妃把这封交给陛下,剩下两封派人偷偷送给丞相大人、还有兵部尚书。”凌昱认真交待道。
原本一脸愁容的宫女闻言面露喜色,珍而重之的攥着手中的信,仿佛抓着救命稻草一般,眼底浸着泪光激动道,“殿下,这三封信能让您出来是吗?”
“不是,给陛下的信是求陛下、让八殿下做母妃的养子,我在信中说,我是大逆不道,但母妃百年之后不能无人送终,陛下会答应的。给丞相……”凌昱还没说完,就被馨儿打断了。
“我的殿下啊!!!”馨儿声嘶力竭道,然后狠狠的把三封信摔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浸满了那张姣好的脸,几乎是嘶吼道,“您先关心您自己吧!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凌星到现在为止什么都不知道!吃得香睡得好!您看看您呢!这是什么鬼地方!您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您不想办法出来,还……还说这种托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