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儿求求您了!”哭得泪人似得的姑娘,说话间就跪在了凌昱面前,一面重重的磕着头一面哭喊道,“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娘娘想想好吗?!娘娘在宫里眼睛都要哭瞎了!”
凌昱俯身把信捡起来,半蹲在馨儿面前,拦住了她磕头的动作,柔声道,“馨儿你听我说,八殿下人很好,他自小没有母亲,有母妃这个养母,他一定会特别孝敬母妃,母妃之后都不会受罪的。”
“给凌琮下毒的事情已经是悬案,除非他自己承认是他设局陷害,否则没有人证物证,势必要有一个人来顶罪。我已经让小海子承认是我指使的,所以没有转圜余地了,我若现在不马上认罪自尽,他还会把八殿下也牵连进来,以他心狠手辣的程度,连母妃也不会放过。”
“所以,让八殿下给母妃当养子,是暂时借母妃的地位护住八殿下,更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名正言顺护住母妃。而且,有我这个暗示,陛下会对凌琮中毒之事有所怀疑,八殿下和母妃暂时都会是安全的。”
“给兵部尚书的信,是让他杀了凌琮,八殿下纨绔之名众人皆知,一个不学无术的皇帝、是比一个心思深沉的皇帝更好掌控的。他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直君子,只为利益低头,等他想明白了这一点,肯定会倒戈,主动找人帮八殿下夺皇位。”
“丞相大人和我父亲是故交,我告诉他我的身世,然后求他帮我看顾八殿下。丞相大人是个忠正良臣,朝中根基颇深,有他震着,兵部尚书日后也翻不起风浪来。”凌昱一字一句仔细解释道。
“您把他的日后,全部给他考虑好了……”馨儿渐渐平静下来,身子一软坐在地上,一脸死气,眼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道。
“不,”凌昱摇了摇头,语间带上几分无可奈何的悲凉之意,“丞相大人只能镇住一时,不能镇住一世,那把龙椅身边危险环伺,是个无底深渊。丞相大人已经年迈,若有一天不在了,他还是只能靠他自己。”
“如果不是被逼到这一步,我绝不会把他往那个位子上推,但没有办法,我和凌琮梁子已经结下,若凌琮继位,日后绝对不会放过他和母妃。两条都是绝路,我只能两害取其轻。”凌昱哀恸道。
“所以您要活着啊!”馨儿陡然回神,似是抓住了一丝希望,紧紧拉着凌昱的手恳求道,“只有您活着,才能护住八殿下!”
“馨儿你还没有明白吗?我活着,那现在死的就会是他,凌琮给自己下的药太狠了,生死就在太医一念之间,不是随便推个人出去就能顶罪的。”
“说到底,是我过于自负了,低估了皇位对凌琮的诱惑、高估了自己。我原以为自己能一直护着他,怪我……”凌昱眸光中满是自责,摇着头凄然一笑道。
馨儿红肿着一双眼看着凌昱,过了好半晌,才抬手抹了抹眼泪,跪直了身子,庄重的对着他一个大拜,哽咽道,“奴婢会帮您把信送到,您还有什么事交待吗?”
“最后一件事,我母亲给我留下了一块护心镜,母妃知道我放在哪儿,你让母妃找个机会,悄悄送给八殿下,不用让他知道是谁送的。”
“是。”
……
凌星陡然睁开眼,瞬间从床上猛地坐起来,满脸都是泪痕,整个身子止不住的发颤。
这些都是前世,他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原来在前世,凌昱是因为他死的……
“殿下,您怎么了?”守在床前的小安子也跟着惊醒,赶紧拉开帘帐着急的问道。
凌星红着眼没有说话,嘴唇微微一张一翕,不知是想说什么。过了好久,他猛地从枕头底下抽出那块护心镜,狠狠扔在地上里,颤抖的声音里满是寒意,“把这个东西给我扔出去……还有那个灯、那个风筝……从今往后……本殿下……不想看见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
只是提到‘他’,甚至没有叫六殿下或是凌昱,一阵剧烈的钝痛就从凌星心尖传来,这痛楚更远胜于万箭穿心的那一刻,让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为之颤栗,他整个人几乎要被这痛苦撕裂开来。
“殿下……”小安子惶恐的看着自家殿下道。
“听不懂吗?滚啊——”凌星眼底满是猩红,顺手就把床头小柜上的茶杯砸了出去,怒吼道,“滚——”
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声,伴随着瓷器碎裂声,清晰的响彻在这深夜里,听的人头皮发麻,小安子从来没有见过自家主子这副样子,惨白着脸,赶紧捡起地上的护心镜退下了。
凌星一个人坐在床上蜷成一团,似是十分痛苦的紧紧抱着头,目眦尽裂、眼神空洞,眼泪完全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涌出,像是断了线的珠帘一样,一颗接着一颗,越来越快,狠狠的砸在锦被上。他喘着粗气,胸腔止不住的起伏,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一声声嘶鸣,让他耳膜剧震、头痛欲裂——
凌昱你就是个混蛋!
你凭什么?
你到底凭什么!!!
柳翠居
第二天晨起时,凌星已经神色如常,除了眼底有些红丝,能昭示他昨晚的失常,一切好似都和之前一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就在他用早膳时,小安子一脸纠结的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通报道,“六殿下在门外,说来约殿下您,去迎客居吃玲珑汤包。”
凌星喝粥的手只顿了一瞬,然后一脸淡然道,“跟他说我昨晚看话本睡晚了,特意吩咐了今早不要叫我,所以现在还没起。”
“是。”小安子皱着包子脸,胆战心惊的下去了。
吃过早膳,凌星在院子里逛了一圈,修花浇水。吃过午膳后,去了扶风阁听戏。之前他来都是坐在包厢里,今日特意坐在了堂中,期间结交了几个世家公子,谁家的都不重要,反正大白天会在戏楼听戏、还是常客,必然不会是什么奋发进取之人。
凌星连着去了几天,和他们算是熟识起来,然后受邀去了他们的诗会。并不是什么正经诗会,更多都是谈论些靡词艳曲。之后凌星便大多与他们来往,和凌思珂他们,反而许久才见一次面。寥寥几次相聚,凌星也是喝完茶就走,并不多待。
有一次凌思珂无意问起、凌昱这几次为什么一直不在时,凌仲瑾接了一句:
“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前段时间更是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虽说瑞雪兆丰年,但据说皇城附近的几个村子,村民的房屋都被压垮了。所以陛下最近给六弟找了个差事,让他前往查看,看朝廷该如何拨款修葺。”
凌星闻言神色一僵,这才恍然想起来,自从上次凌昱来找他、结果被拒之门外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修葺房屋同时安抚村民,这是为了来年的春收,皇城里的蔬菜瓜果、主要还是依靠附近的那几个村庄供给。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尤其在这大冷天,繁琐又累人,不过这昭示着皇帝开始历练他了。
这样也好。凌星心道。然后扬起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起身向凌仲瑾他们告辞离开了。
这天傍晚,凌星和那群纨绔又约在柳翠居、皇城最大的青楼楚馆相聚。
“公子,您这几次来柳翠居可都是吃素,难不成您不喜欢姑娘们?喜欢小少爷吗?”一个纨绔醉醺醺的道,怀里一左一右,一个浓妆艳抹,一个清丽脱俗。
凌星一个酒杯直接摔在他脸上,轻蔑道,“也就柳翠居的姑娘们,还配在本公子身边侍酒,不过若是做别的,本公子觉得,倒像是她们占了便宜。”
被泼了一脸的那个纨绔也不恼,笑着巴结道,“公子丰神俊逸,就是柳翠居的姑娘站在您身边,也确是庸脂俗粉,也就能伺候我们了。”他说话间就搂过左边的浓妆艳抹啃了一口。
“公子,柳翠居今晚新来了一个花魁,您不妨一会看看是否合意啊?”另一个纨绔谄媚道。
凌星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柳翠居的装潢让灯火映出的光偏红偏暗,凌星往角落那么一坐,本就自带妖气。他今日又穿了一身暗紫色银丝纹云锦袍,这个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邪气更盛。加之他此刻似笑非笑的表情,偏偏又让人觉得疏离,这仿佛欲擒故纵的模样,勾的纨绔怀里的姑娘们,都忍不住偷偷多瞄他几眼。
之后灯光忽然慢慢暗下来,只剩中央高台一片光亮,这便是今晚新来的姑娘们了,她们依次在台中央跳舞或弹琴,等着楼中的恩客、花重金买下她们的第一晚。
前面的姑娘们,和柳翠居一贯的风格差不多,到了最后一个,楼中诸人皆传来惊叹之声。凌星偏头扫了一眼,端酒的动作顿时就停住了,这时周围已经有人开始喊价,凌星眼眸一黯,沉声道,“五百金。”
楼里诸人的倒抽气声此起彼伏,前面的几个姑娘、最高也就喊到了三百两白银,这个花魁刚刚也有人喊到了七百两,即便在柳翠居,这也是难得的高价,结果凌星开口就是五百金。
能继续出得起价的人已经不多,但是凌星这几次来,身后都跟着那几个纨绔,那几个纨绔家里,在皇城都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他们即便不认识凌星,但看着那些纨绔都上赶着巴结凌星,便知道凌星身份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