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平又一抱拳,飞身上马,稳稳坐在了我身后。
接着,舒臂自我身侧取过缰绳,双手一纵,轻喝道,“驾!”
果然有功夫的人骑马比我快许多,我微微闭了眼,听风声在耳边呼啸。副领队见青衿落后,干脆也上了青衿的马,如此,本来慢条斯理赶着车的那些人也来了兴致,纷纷坐直了,跟着两匹马的速度挥起了鞭子。
身后有人,便不至于太心虚了。
丁四平专心致志的看着眼前的路,山高林密,日月无光,我也不敢打搅。只过了一会儿,总觉得身上蹭破了地方热辣辣的,还总生起痒、麻等让人难捱的感觉,于是忍不住便去挠了挠。
“大人不要动。”
丁四平没有低头,策马速度不减,“这是毛刺草,越挠越痒,拔出倒刺即可。”
可实在是痒的厉害。
我低头看了看,方才只觉得蹭破了皮,如今却渗出了浅浅的红。
月色惨淡,人亦惨淡。
丁四平比我还高些,他的手臂环过来,恰如一堵墙一般壮实。窝在这样避风的地方,不知何时,我竟睡着了。
再醒来时天色蒙蒙有了亮意,我有些尴尬,大家都赶了一路,只有我在睡觉。随即我道,“丁领队,不然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已经休息过了。”丁四平毫无波澜道,“大人看着不壮,却很有些斤称。”
如此一来我更尴尬,“怎的不把我叫醒来?”
“那倒不必。”丁四平终于低了低头,我感觉得到他的视线在我头顶落了落,“这些马是吃惯了精饲料的,跑不得长途。昨夜那两匹马熬不住,属下又换了两匹来。”
顿了顿,他又道,“属下一手能拎起来两个孟大人。”
我实在不懂丁四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低头去看□□的马,先前是枣红色的宝骏,如今这匹通体的黑,浑身没有一根杂毛。更难得的是膘肥体壮,凤臆龙鬐,别说是京师,恐怕整个大夏都难见到。
“这马……”
“昨夜有些累,在官道附近歇的。”
丁四平抬手挥去垂下的枝条,“官道上路过一批西胡商人,便捉来了两匹。”
“咱们是朝廷命官,怎么能干这种营生!”
我有些不快,怪他不与我打声招呼,生怕日后圣上知道了这件事情再给我没脸。
“是那批西胡人先要抢咱们的东西。”丁四平语气平缓,丝毫听不出一点其他的情绪来,“属下等把他们杀了。”
所以我们昨夜经历了什么?
我回过头想要看一眼丁四平是否真如他语气这样淡定,但视角所限,只看得到另一匹黑马上,青衿也正幽幽醒转过来。
西胡人?杀人越货?
该是怎样的一整夜,我与青衿竟还能这样安安稳稳的睡着。
“他们有迷/香,大人与青……衿不是习武之人,所以抗不过去。”丁四平微微减了速,“属下等火里来血里去的,都习惯了。”
“那丁领队真是好功夫。”
我有些违心的赞了一句。接着,又想起自己贸贸然拉着青衿就滚下了马背的时候,这些人一个个站在旁边看着,这么好的功夫也不说来接我一下。
于是我又有些愠怒,“那丁领队昨夜为什么不护好本官?”
丁四平很认真的想了想,“属下没想到会有人把乌鸦当成暗器。”
果然有些人天生就不大会说话。
在这当口,我竟怀念起明诚之来,虽也是一板一眼的样子,但总不至于每句话都能叫人无名火起。这丁四平,也真有些与旁人不同的功夫。
天大亮后,我们选了一处坐下,青衿仔仔细细的给我挑着皮肉里的倒刺。其实今日已没什么感觉了,只是青衿道若不挑出来,只怕日后会留下黑痣,于是只好随他。
白鹭给我找了药包敷在脚踝上,丁四平拿出干粮来给各位侍卫分了,我一直在等他主动给我们也分一分,不想丁四平三口两口吃完一块饼,又灌了大半壶水后,诧异道,“大人不吃些东西吗?”
“不吃了。”
我哼了一声。
丁四平道,“也是,那迷/香后劲有些大,大人此刻应该还没胃口,那继续赶路吧。”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大人自己能骑马了吗?”
“能。”
我脸色已沉到快滴出水来了,只想知道这样一个木头脑袋,是怎么混成金甲卫的领队的。
青衿连忙道,“大人今天在车里将就一下吧,昨夜在岭间过夜,并没有那么冷,丢一箱冬衣出来,好歹能腾出些地方。”
车里还有些吃的,我知道青衿的意思,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本官要骑马。”
“好!孟大人果然有志气!轻伤不下火线,堪为众人表率!”丁四平又道,“出发吧。”
丁四平的话,我总是需要细细琢磨,结合语境,再结合人物性格,看他到底是在嘲讽,还是真心作如是观。
落鹰山有四道岭,名字也简单,分别是一道岭、二道岭、三道岭、四道岭。如今接连翻了三道岭,除了夜间实在惶恐,倒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只是这四道岭是其中最高最险的一处,丁四平与我商议,倘若尹川王真的存了心要反,那我这得了密令要去挖他老本儿的朝臣便是一定要除了无疑。
前三道岭都有惊无险的过了,若有变故,就该在这一道岭。
入了丹州,真要再有什么动作,恐怕都不如在山里方便。因而我们都吃饱了肚子,养足了精神,好好修整了一番,单等着夜里行路。
一路上断断续续的丢了不少东西出去,又四处挤挤塞塞,竟腾出了一辆车来。我本打算今夜与青衿和白鹭在这辆车上挤一挤,外头只管交给丁四平他们,不料丁四平道,“大人,今夜你得骑马。”
我佯装没有听到,只举着葫芦喝水。山里的水,入了口就是侵骨的凉,一直凉入了肚腹。
“今夜大人要留在外边当诱饵。”
丁四平蹲到我面前,低声道,“属下想引这些人出来。”
“如果本官不呢?”我放下葫芦,“丁四平,你只是个属官,凭什么叫本官以身犯险?”
“属下亦得了圣上密令。”丁四平自腰间抽出一截剑,仅露出的一点剑身上镶着七色琉璃珠,对准了角度,隐约还看得到一条腾云吐雾的龙,显然是圣上日常佩剑。丁四平将剑推回去,冷声道,“属下虽为五品金甲卫,但此行,亦是大人的监察史。”
第44章
竟是监察史!
要不是我已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此刻喝水的葫芦也要惊到地上了。此前凤相在信里提了一句,说这个丁四平为人无趣些,说话总讨不得几分喜,但武艺高强,十分可靠。凤相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谁,我以为丁四平就是凤相请旨被圣上派来的了。
不想一个五品金甲卫,竟被圣上赐了贴身佩剑,做我此行的监察史。
无论是否是凤相促成此事,凤相对这人的评价还是颇高的,毕竟不是谁都担得起“十分可靠”这样四个字。
于是我收起葫芦,亦向丁四平靠了靠,“保我安全。”
我向来不喜欢自称本官,在京师时,除了面子上的一些场合,我与诸位大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以你我论的。前几日是想试一试丁四平的身份,故而耐着性子用“本官”周旋了几日,如今一切有了定论,我便也放心了下来。
“凤老爷有托,属下不敢辜负。”
丁四平抱拳示意,转身去向侍卫交待旁的事情了。
我又略坐了坐。
为着刻意引出尹川王的暗手,天色微暮时我们生起了一堆火,丁四平挖出了一窝野兔,我们烤着吃了,虽少些调料,但已是这山间难得的美味。
入了夜,我与丁四平各自上马,青衿与白鹭缩在车内。
今夜没有月亮,没有星星,甚至没有乌鸦。
只有马蹄和车轱辘,碾着落叶与枯枝,单调而孤独的声音,淹没在路过的每一片林中,再无回响。
到了后半夜的时候,我有些支持不住,看了一眼丁四平,“今夜若是不来,岂不是白费了我一番辛苦。”
丁四平也不答话,只侧耳听着四周的响动。
现在每刻都有可能被偷袭,丁四平与金甲卫们更得保持高度警惕,于是我不敢再打扰他,只得使劲儿掐了掐皮肉细嫩的地方,以期同样清醒一点。
就这样行了大半路程,青衿与白鹭大约早已睡去了,先前还听得到他们二人在车内喁喁私语,但眼下连这点子声音都归于安静了。丁四平他们将呼吸放的很轻,这一行人中似只剩下了我的呼吸,重而浊,声声可闻,哪怕附近有一个习武的人,也一定会拿我当靶子。
凌晨,林间忽然起了大雾,我正一个盹儿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猛然听见丁四平一声怒喝,“小心!”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羽箭便朝我飞来。金甲卫的人一拥而上,将我死死围在当中。
原先只道金甲卫人人武艺高强,不想他们扯开了衣裳,人人里头都穿了一身金甲,寻常刀箭根本难以近身。一阵“叮叮当当”里,我探头去看,羽箭自四处飞来,丁四平却朝着一处空缺策马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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