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在雪地里又跪了一刻才敢直起身来,五殿下给了他精致的红包,里面是一颗金镶玉、提溜圆的**子。
一看便并非俗物。
虽然风雪不小。
他心却热的很。
再然后是殿下外出游学,几年了无音讯……
终于把人给盼回来了,整夜辗转反侧,计划着自己怎么收拾打扮,去见了五殿下,才显得体面,才显得自己这几年争气,做了个没给殿下丢脸的奴才。
*
如今种种幻想都成了云烟。
自己一身雨淋水泡的,狼狈不堪不说,脸色铁定是苍白的。
还抬着鞭子正要抽人。
何安晓得自己这时候的模样,定是丑态倍出。
偏偏让五殿下瞧了去。
仿佛一桶冰水自头顶浇落,何安浑身都开始发冷发麻。
“殿、殿下——!”何安声音也抖着,瞬时就跪了下去,“奴婢不知道是殿下在这儿,惊扰了您,奴婢该死!”
喜平见何安跪了,也连忙跪了下去。
驿站里一时就安静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像是要等待最后的判决,浑身抖得筛糠一般。
“这位是……”过了好一阵子,赵驰开口缓缓问。
“奴婢、奴婢是御马监的太监何安。”何安连忙回话,“今儿出去西郊皇庄盘账,回来的迟了,说是找个地方落脚,这外面风雨又大……”
他咬了咬嘴唇。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开脱罪责,要搁着御马监下面的人敢这么说,自己个早让他掌嘴了。
“是何督公?”赵驰问。
“是、是奴婢。”何安说,“殿下面前不敢称督公。”
何安视线里,一双皂靴近了,然后接着一双有力的大手,在他大臂下一托,不由自主的他便被抬了起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赵驰俊朗温和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何督公是中贵人,起来说话。”赵驰道。
何安吓了一跳,连忙敛目,然而脸已经是微微红了,喃喃道:“谢殿下。”
赵驰这才转去问驿卒:“这是怎么回事。”
驿卒把前因后果讲了,赵驰笑了笑:“既然如此,便把我这间空出来给和何督公住便是。”
何安连连摆手:“这可是不得,奴婢们在楼下大堂里凑合一夜就行。”
“嗨……”一个雌雄难辨的声音插了进来,接着便见着有个穿着白色里衣,胸膛半露,还披头散发的绝美男子懒懒的从里面出来,靠在了赵驰肩膀上,“这不简单吗?我那间屋子横竖也是住不着的,不如就让给了这位督公好了。我呢……就在殿下房间凑合一宿吧。”
赵驰瞪了他一眼,嘴里却道:“华老板这个提议不错,督公意下如何?”
华老板?
华雨泽?
刚才在殿下房间里?
接着还想呆一整宿?
臭不要脸!
第五章 服侍
“如今这时机,你回京城,可真是尴尬的要死。”华雨泽懒懒的靠在驿站踏上,窗外的雨噼里啪啦的咋进来,砸得窗框啪啪作响。
“嗯。”赵驰道,“何以见得?”
“皇上对外说的是龙体抱恙。我在宫里的探子来报,年前太医院那边撤了好几个人的职,后来司礼监又命东厂偷偷寻访神医。私底下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年迈,怕是撑不了多久。”华雨泽说话犹如唱戏,声音圆润、娓娓道来、只让人觉得是一盘子珍珠落玉盘,分外好听。
“不是如此,我也回不来。”赵驰道。
“我是觉得你回来迟了。”华雨泽说,“太子前几年行为不检点,亵妓至死一事闹的轰轰烈烈,差点被废,缓了这好几年才缓过来。而以七皇子赵谨仁一党做大。明显朝堂内是太子党与七皇子党鼎力,地皮早就瓜分完了,哪里有你的立足之地?”
赵驰道:“我没想过要当皇帝。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师兄。”
华雨泽笑吟吟道:“哎呀,五殿下终于记起咱们是师兄弟了。我还以为您花那两千两是要睡我。”
“师兄莫要开玩笑了。”赵驰叹息,“我回京是想往事查明真相,因此要借你青城班的探子一用……”
“查明真相?”华雨泽问,“只是如此?”
赵驰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嘴角一勾:“当然,知道了真相后,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送他们上路。”
华雨泽听了他这句话,轻声笑了起来,笑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停息,叹了口气:“几个师兄弟里,只有你是最能忍也是最狠的……怕是谁不留意,就要被你咬的鲜血淋漓。”
“师兄说的是。”赵驰也不反驳。
两人又聊了几句,就听见楼下一片骚乱,隐隐间有人说着什么,接着脚步便近了。
华雨泽与他对视一眼。
“我去看看。”赵驰说完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的那一瞬间。
“滚开!还要吃鞭子?”外面有人怒道,声音有些尖急,倒不难听。
开门一看官府,应该是个内侍官,接着就听到对方说自己是何安。
等何安匍匐在地的那一瞬间,赵驰其实有点意料之外。
——虽说位份摆在这里,然而御马监皇上亲执,出了司礼监便是这掌管着四卫营的太监衙门最是权力滔天。别说是提督,便是下面的掌司,提监出去了谁不是横着走。哪个朝廷大员敢不让着三分?
赵驰心中有些困惑,然而依旧不动神色上前将人扶起。
他托了何安曳撒的袖子,然而袖子里出乎意料的空洞,半天才摸到药店龙骨般的大臂。
这便是之前自己拜访而未曾见的御马监提督太监何安?
等把人扶起了一瞧。
何安浑身湿透,马面裙也贴在裤子上,此时是极狼狈的,被赵驰这么一看,脸顿时就红了。
他瘦的厉害,脸颊上一点肉也没有,倒是眼睛炯炯有神,只是视线一直向下不敢看自己,显得恭顺有礼。尖帽这会去了,发髻也散了一半,乌黑的头发贴在脸上与纤细的脖颈上,再加上他脸上有些红晕,倒显出几分风情来……
“嗨,你这不是,看上人家了吧?”华雨泽忸怩的贴在他身上,装作亲昵,小声道,“素来传闻五皇子放荡不羁、风流成、性……”
他瞪了华雨泽一眼,华雨泽挑了挑眉毛假装看遇见,于是赵驰只好道:“华老板这个提议不错,便让华老板和我同居一处,督公自去那间屋子住下。不知道督公意下如何?”
“奴婢以为不妥。”何安躬身垂头小声回话。
本来就是问一句走个形式,何督公回个好字,这事儿就算是了结。
他和师兄住一间,何督公一间,小十三一间。
相安无事。
结果何安说了这么一句,在场的各位都愣了。这何督公恼羞成怒,要发难了不成?
“……那何督公是想住我这间雅房?倒也可以,我去住华老板那间便是。”赵驰说。
此时还未到与太子一党翻脸的时候,随便住哪间也无所谓,犯不着为了住哪间屋子跟何安争执。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何安声音有点发抖,他扫了一眼华雨泽,连忙又低下头道,“殿下万金之躯,今夜风餐露宿的,要是受了罪,哪里不妥帖了,回头奴婢们也担当不起啊。奴婢想着,不如就由奴婢就在耳房里伺候着您,起个夜、喝个水……”
不知道旁的人怎么想,喜平一脸淡定的听着他家督公说些不着四六的话,知道何安又开始犯浑。
“何督公,你是朝廷重臣,御马监提督。这种事情无需你亲力亲为,大家都是被风雨耽搁,凑合一夜就过去了。”赵驰连忙推脱,“没有让你贴身伺候我的道理。”
“那不是的。奴婢虽然陛下给脸封了个提督,但是奴婢心里清楚的很,皇上是奴婢的主子,您是天潢贵胄,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爷。”何安说到这里,越发的恭顺了,躬着身子小心翼翼道:“还请殿下成全奴婢这点心意。”
赵驰被何安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说的有些堵。他抬头看华雨泽,眼神示意让他想个招。
“……”华雨泽伸了个懒腰,跨出大门往自己房间去了,“算了,我去睡了。”
赵驰:“……”
*
赵驰那件本就是驿站最好的雅房。
客厅、卧室、耳房一应俱全。
他本来想直接拒绝,又顾虑伤了何安的面子,得不偿失。
于是莫名其妙的他现在就坐在床榻上,看着何安带着他手下几个太监忙前忙后。
“殿下,十三殿下那边奴婢也安排了几个人过去伺候着。”何安让人端了洗脚水放在脚踏上,自己跪地卷起袖子就准备去给赵驰脱靴。
赵驰这边一怔,缩脚道:“督公,这个就不用了,我自己来。”
何安的手就悬在了空中,好半天才缩回来,他讨好笑道:“奴婢以前在宫中也是服侍过贵人们洗脚的。技艺还不曾丢了。殿下莫要嫌弃。”
“我不是嫌弃你,何督公。”赵驰说,“出门在外,一切从简吧。”
赵驰说完这话,便自己拖了靴袜,放入盆中。水温正好,水高没至小腿,在这风雨天里确实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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