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悦被他骂懵了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喜乐躬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喜平倒是见惯不怪,等他骂了够了问:“督公,要不去把那个华雨泽宰了?”
何安喘着气皱眉道:“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也不嫌腌臜的!”浑然忘记了早晨是他让喜平去打断了人家四卫营侍卫的腿。
过了半晌,他道:“殿下外放多年,也没什么贴补……那戏班子的角儿要真养起来就是个无底洞,殿下会不会钱不够用?要不咱家给殿下送点银子过去?”
他话音刚落。
三个徒弟不约而同的抬头,瞪了自家师父一眼。
此人,没救了。
*
折腾了一宿,何安那胃痛早早晨才好了一点,稍微吃了点东西,还是坚持回了御马监。今日掌印太监关赞并不当值,御马监内只有些普通差役。
何安叫了掌司过来,问了最近恰巧有一批马从西北送过来,应是境外所产。便去了马厩亲选,大部分都不怎么合意,不是伊犁马便是三河马,有些普通。
倒是有一匹黑马显得与众不同。
身形高大,肌肉矫健,黑色皮肤上点缀星星点点的白色毛簇,乍一看仿佛天上银河。
“这是金帐罕国那边带回来的,极好的血统,名曰星汉。”掌司眼力极好,连忙对何安道,“督公若是喜欢,便办个手续带走便是。”
何安瞥了他一眼:“这马能是咱家起的吗?也不看看咱们这些人的身份。”
掌司愣了愣。
“收拾好了,去库里挑上好的马具,给五殿下送去。”何安道。
“五殿下?”掌司有些懵了。
“五殿下前几日刚回的京城,就让太子殿下招去,详谈了多半个时辰。”何安责怪道,“听说三监四司八局都去巴结过了,咱们倒好,仗着是御马监一点动静没有。你也不怕太子多心。”
掌司顿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不愧是督公,您就是看的清楚。”
“办事儿上点心,别总让咱家提点。”何安挥挥手,“快去吧。”
“等等。”何安道。
“督公还有什么吩咐。”
何安犹豫了一下:“那拜帖上记得写上关掌印和我的名字。莫要送了礼人家还不知道是谁送的。”
*
星汉下午就送到了赵驰府上。
“御马监好大的手笔。”白邱道,“这匹宝马,怕是世上难寻。”
赵驰拿起那拜帖扫了一眼落款:“关赞……何安……这也算是有来有往了。”
“五殿下打算怎么办?”
赵驰一笑:“既然是匹好马,自然要出去溜溜。我瞧今儿天气不错,派人去知会十三殿下,再去寻了华老板,今日策马踏青去。”
第四章 巧遇
因了选马的事儿,何安在御马监耽误了一阵子,快到中午才带了喜平,又率队十余人去京畿几处新增添补的皇庄盘账。
那边庄头早得了消息,带着庄内伴当、佃户等人在庄子入口等着何安,待他到了,连忙恭敬下跪。
“草民等,见过何督公。”
这会儿何安倒是有了御马监提督太监的谱儿,也不下马,拽着缰绳,敛目瞥了一眼跪着的庄头,半晌过去了,才缓缓道:“这地儿多凉啊。赵庄头自己起来吧?”
“督公一路辛苦了,不如到舍下落个脚,吃个便饭?”赵庄头谄媚笑道。
何安昨天胃痛了一整宿,听到个“饭”字就觉得反胃。
“怎么的,还要咱家下马扶你起来不成?”他哼笑了一声,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赵某怎么敢烦劳督公。”庄头有点懵,也不知道自己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让这阉人不顺心了,连忙爬起来。
“咱家是替主子办事儿,公务在身,也不方便吃什么饭。”何安道,“把你们的账目带上,直接去田里瞅瞅,在回来盘账。”
这皇庄是最近吵架罚没的一处,田地丰沃,约有二十多倾,庄内佃户一并入庄,从此便算作是皇帝的私田。
这个时节,一季稻快收了,佃户们都在田内劳作。
见了何安这老爷阵仗,纷纷抬头去看。
早有赵庄头身边的伴当凶神恶煞的扬着鞭子骂道:“一群瞎了眼的东西,见了何督公不下跪行礼?!”
胆小的连忙跪在泥地里,等一行人从田埂上骑马过去,才起身。
倒有几个硬气的,跪是跪了,何安过去了,呸一口不大不小声的骂道:“狗仗人势的阉货!”
喜平凑过来小声在他耳边道:“督公,不如宰了?”
何安瞪他一眼。然而心里因为那句阉货又憋屈的很,于是一拽缰绳,踏马就进了那佃户的田地,只踩得秧子全碎在泥水里,混沌成一片。
那佃户顿时脸色惨变。
——要知道,皇庄税赋上浮三倍,佃户也是世世代代脱不了皇庄户籍,比猪狗还要辛苦。如今被何安这一糟蹋,今年的收成都不一定能抵得过税钱。
何安瞧他这份丧家犬的模样,只觉得痛快,哈哈笑了两声,策马而去。
进了庄子,赵庄头连忙让人拿了年中的账本过来让何安翻查。
掀开第一页,平平放着一张二百两银票。
何安瞥那庄头一眼。
赵庄头奴颜婢膝道:“我等孝敬公公们的,这一路炎热,公公们回了京城买茶吃。”
“算是个聪明的。”何安说完这句,喜平便收起了银票,拿着一干账本去核查去了。
*
虽说是在京畿,来去却也有七十多里地,又值年中,账查的细,等全都消停了从庄子出来,天色有些暗了。
“几时了?”何安问。
“瞧这天色,怕是酉时多了。”喜平回道。
何安皱眉:“通知后面的,抓紧赶路,早些回去。莫错过了闭城门的时间。”
一行人匆匆赶路,没料走到半途,天边愈发暗沉低压,隐隐就传来了雷声,隐隐能看见远处一片烟雨袭来。不到半刻,哗啦一声,瓢泼大雨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雨大的竟砸的人觉得脸颊痛。
远处路也看不清,地面一片泥泞。
这么坚持走了不久,铁定是赶不到暮鼓之前进京。
“督公,上了前面官道,有个末等驿站,不如就地歇息了,明日一早就走,寅时五刻门一开咱们就进去,耽误不了事。”喜平上来说。
风雨着实大,何安折腾了一天,曳撒湿的贴在身上,隐隐又开始胃痛,犹豫了一下,便道:“带路。”
等一行人骑行到驿站外时,远远便见到驿站门口两盏昏黄灯笼在风雨中飘摇。
等走的进了,何安下马,刚在喜平搀扶下往院子里走了两步,便见一驿卒撑着伞匆匆过来,急吼吼道:“快走快走!今日驿站有贵人,旁的人往前走二十里,还有个驿站。”
这一路奔波何安已经累了,又是风又是雨,胃也开始痛,这破小驿站也不过是个凑合的地儿,他堂堂御马监提督屈尊,竟然还让个小小驿卒嫌弃?
“呵呵……”何安不怒反笑。
“让你们快走,听不懂人话吗?”
“喜平。”何安懒懒开口。
喜平手里还捏着马鞭,一鞭子就抽了上去:“不张眼睛的东西!也不看看来的爷爷们是谁!”
那驿卒这才看清楚来的人都穿着内侍官服,脸都白了。
“是有贵人住是吧?”何安说,“得精贵成什么样的,这驿站连旁的人都容不得。”
“公公公……”驿卒话都不利索了,“咱们这儿真有贵人,地方、地方也小,就三间房,住满了。”
何安哪里理财他,径直就近了驿站大堂。
里面干燥明亮,几间屋子里确实都亮了烛火。
何安指了指二楼那间:“喜平,跟我过去,我就住那间了。”
喜平扶着他上了二楼,驿卒吓坏了,紧跟着就上去了,站门口劝阻:“公公,这间真不行啊!”
“滚开!还要吃鞭子?”何安扬鞭叱道。
他话音刚落,驿卒身后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何安看清了里面的人,手里的鞭子吧嗒就掉在了地上。
那里面出来的,是他日思夜想,做梦都想见到的人——大端朝五皇子赵驰。
*
他无数次的偷偷瞧过他。
只敢远远的。
有些年节上,殿下会来后宫行走。那会儿五殿下的母亲兰贵妃还在世。他一定换了舍不得穿的新衣服,浑身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扑了攒钱从宫外带回来的香粉,带着香囊,只怕自己身上有味道。
一早就在兰贵妃住的栖桐宫外候着,五殿下远远来了,叩首在地,头也不敢抬。
只有一次,五殿下真的走的近了,他抖着声音说了句恭贺新禧。
五殿下停了步子。
“你看着不大,叫什么?”殿下问他。
“奴婢是直殿监的洒扫太监。”何安小心翼翼的回答,“奴婢叫小安子。”
“小安子。新年平安,倒是应景。”五殿下道,“抬手,赏你了。”
何安连忙双手捧着抬到头顶,接着一个红包就落入他的手里。
“压岁钱。”五殿下笑了一声,接着那双鞋子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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