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琬从帘子后探出脑袋,“哥,你别气爹了。爹都是为你好。”
“好琬儿,胆儿肥了,敢训你哥。”季伯琏推门出去,抛下句狠话唬人:“我今儿就物色物色好人家,明天抬轿子来叫你嫁了了事!眼不见心不烦!”
季琬心知他只会占点嘴上便宜,一点也不怵,朝季伯琏远去的背影吐吐舌头,从里屋端了银耳莲子汤出来,给季延风顺气:“爹,哥说的也有道理,你总不能让他挂个副总兵的名,吃皇粮不出力,这不是要遭人骂的么。”
季延风心道儿子傻,女儿也跟着蠢。有这话怎不当着季伯琏的面儿说,弄得里外都不讨好,也真是一家子出来的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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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其景在抽查太子背《礼记》。背错了,也不打,叫他下去抄到会为止。
太子叫宋广贤,单字行。
公公迈着小寸步,报季伯琏求见。
宋其景脸色不悦,叫他在外面候着,跟太子一人吃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消热,才姗姗来迟。
季伯琏立在柳树下扇风。季延风不叫他来找宋其景,怕人猜忌,可季伯琏管不住自己的眼,自然也管不住腿,一天不逮着宋其景看十遍八遍就浑身难受。
今天他拿的是把银骨扇,精致小巧,女子多用。原是季琬的,可季伯琏握在手中觉得十分凉快,明着抢来,一掷千金,求华霜小姐再提“清凉”二字,是打算拿着它消暑了。
季伯琏把扇子贴到额头上,嘴巴呼哧呼哧喘气,“皇上,今年天热,不如早些发冰。”
“端午发冰,这是规矩。季卿要是觉得热,大可不必每日大费周章到这御花园来。猴子捏绣花针,可不就是给躁热的么。”
季伯琏咂咂嘴。这皇帝浑身上下无一处不软,唯独这嘴巴毒的厉害,损起人来毫不含糊。若是到了朝堂之上也能这般伶牙俐齿,便不至于受了那帮老狐狸的欺负。
宋其景瞥他一眼,继续道:“热出了病来,朕叫太医给你治。”
季伯琏狂扇风,“伯琏这病,太医瞧不好。哪怕叫那些神医再世,也得束手无策开不出方子。”
“什么疑难杂症?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怪病。相思病,得见着人才能好。”
宋其景脸色霎时比两人头上的柳条还绿。“哪家的姑娘?合适了朕给你主婚。”
季伯琏嬉笑道:“没有哪家姑娘。伯琏这不是自食其力,每天来御花园见皇上您么。”
宋其景花了三秒钟消化这句,脸色由绿转黑,一声怒喝,惊了栖在柳枝上的黄雀:“大胆!”
又觉只这一句不够泄愤,再骂道:“放肆!”
天热让人昏睡,侍卫惯常在御花园外候着,没听见天子被人辱了。季伯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往前靠了些,“伯琏见皇上第一眼就被勾了魂儿去,简直要不知道怎么喜爱才好。吃饭吃的是龙须面,梦里也是游龙戏凤……”
宋其景听他这大言不惭,气昏了头,抬手打在季伯琏脸上。“你!你把朕当狐狸精!”
季伯琏侧身躲过耳光,反倒是捏了那纤细手腕在掌心摩挲。宋其景刚从书房里出来,身上冰镇酸梅汤的凉气还未下去,手腕握起来就跟快羊脂白玉似的,季伯琏碰上了就不肯撒手。
“哪里是狐狸精!且不说您是天上龙子,是狐也得是狐仙!好皇帝,人生在世不就图个乐字?这‘不举皇帝’全京城传了个遍,总不会是凭空造谣。女人不行换男人,伯琏真心待您好,只要一个笑脸,立刻踏马过江给您平定天下……”
宋其景何曾见过此般泼皮无赖,硬生生把手腕从铁钳中拔出,浑身发抖:“乱臣贼子,以下犯上!今日不撕烂你那张喷粪的嘴!来人!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季伯琏把心中情愫一吐为快,量五十大板打不死人,顶多趴着睡几天觉。他将扇尾吊着的银坠子取下扔柳树上,腆着脸皮道:“从今日起伯琏的心意便在这柳树上安家。这坠子一日不掉,伯琏便等皇上您一日。后几日屁股疼走不动路,让它代伯琏望着上书房,聊解相思之苦!”
偷懒的侍卫过来捉人,一左一右将季伯琏叉胳膊带走。季伯琏脚后跟在地上划拉出两条土沟,两只眼睛还对着宋其景挤来挤去。
宋其景狠狠踹了柳树一脚。
公公不明所以,只猜到是季伯琏惹皇上发了龙威,赶快顺着龙鳞摸,娘娘唧唧把季伯琏骂了个狗血喷头。宋其景羞恼万分,音调里染上几分哭腔:“二弟取笑朕!季宁羞辱朕!这皇帝有什么好,倒头来不还是落成别人的笑柄!不举皇帝传的沸沸扬扬,现在就叫人把那些墙纸小报撕了烧了!宫里谁再敢多一句嘴,宫女十杖,侍卫二十,外罚三月银钱!”
公公连忙叫人来传令内务府,踮小脚回书房取冰块给宋其景敷气红的脸。
宋其景终于痛痛快快大骂一通,心情渐好,叫了太子来继续背书,咬着冰块道:“朕还有广贤。广贤从小聪慧果断,即位后必是明君,早晚收拾了这群妖邪怪物!”
宋广贤随便应了句,口中念念有词,眼神飘到雕花窗外。
窗外太阳偏西,知了喝饱了柳汁,胸口震动,发出今年第一声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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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伯琏拖着被打肿了的屁股,嘴里嘶嘶吸凉气,不能骑马,小步小步往前挪。
正赶上六部下班时候。季伯琏伸头抬臀宛如王八爬行,给众人无偿上演解闷好戏。他拿秀气的银骨扇挡脸,反倒更像个女王八。有人来问:“季副总兵,您这是怎么了?腰疼?我捎您一程?”季伯琏含含糊糊打马虎过去:“脚滑,摔坑里了。不碍事儿,您先走。”
在主道上丢了百十米的人,季伯琏脸烧的慌,钻旁边小巷里绕路回季府。
小巷窄,还有野狗,一般人不从这过。季伯琏拐两弯,瞧见前头停了辆旧蓬蓬的轿子。车他没在意,可上车的人正是颜之书。
季伯琏收了遮脸的扇子,猫腰,轻手轻脚挪到轿子后头,探头偷听。
颜之书道:“姓沈的想里应外合,连他老子都一并骂上了。之书明面上应了他,实则是替您去当卧底。那姓沈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招的肯定不止之书一人,您还得多加小心。”
“有劳颜编修。沈淑才年纪轻轻,心却不小,不在翰林院好好读书听政,想来我们这帮老头子堆里搅和。他爹沈德林这几年规规矩矩,怕沈家树大招风,嘿,他却想把六部变自己家的。哎呦,要是被沈德林知道了,不得好一顿骂哟。赶明儿我备礼瞧瞧老沈去,气出病来得补补。” 另一老头儿道。
“从前怕,现在不一定。龙椅上那位被人骑在头顶撒尿,大气不敢喘,端在那儿顶多算个吉祥物摆设,动不了沈家。”
“也是这个理儿。”赵参辰轻轻咳嗽一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既然你答应了他,就漏点儿风声去。让我想想,漏点什么好……想不着,想到了找人给你传话儿。”
颜之书恭恭敬敬道:“不着急。”
赵参辰哼唧一会儿,忽然道:“对了,最近北边儿催军粮催的紧,我老了,身体大不如前,老这么忙的焦头烂额也不是办法……”
颜之书很有眼色,忙道:“之书改天替您看着去。”
季伯琏伸长了耳朵,眼珠子转转,没再听,原路返回到大街上。过往官员已散的差不多,路人只当他是个犯错被主人揍出来的小厮。
季伯琏往沈府和季府各看一眼,觉得自己的屁股比较重要,遂抽出银骨扇,强逞风度,踩着疏朗月色往家不紧不慢溜达。
季延风见他这副丢人样,恨不能再往那皮开肉绽的屁股上抽散一只鸡毛掸子。季伯琏趴在床上,衣服掀到腰际,光溜溜的腿藏在被子里,只露了屁股出来。季母亲手往那两块散肉上敷药,碰一下季伯琏就要扯开嗓子嚎一阵。
八哥在旁边跳着脚高兴,“龟孙挨打啦!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好,打得妙!”
季延风怒其不争,指着季伯琏的鼻子骂:“竖子不听劝!皇上他不取你狗命,打断你两条狗腿的本事还是有的!你还能上谁那儿找乐子!”
季伯琏“嗷”的一声,王八被剁尾,“儿子不过一时口拙,提了嘴‘不举皇帝‘,谁料他心胸比针眼儿小,直接拉下去打!”他摸摸脸,接着庆幸道:“还好只是打了屁股。要是这张俊脸花了,我季伯琏从此不会再踏出房门一步!”
季琬不能进门,亲自端了热水来给她哥泡脚,在门外刚好听到这番“豪言壮语”,遂拔高声音喊:“哥,你要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干脆和我一起待嫁闺中,让爹许个好婆家。你做大,我当小,咱还是亲兄妹!”
“小丫头片子!搁哪儿学来这种不入流的荒唐话!”季伯琏冲门外喊回去,回头对季延风道:“爹,有空了您叫沈淑才来一趟,儿子有话跟他讲。”
季延风气的哼哼,“你有话跟他讲?自己屁股还没护严实,倒急着给别人提裤子。”
季伯琏便将方才偷听的墙角说给季延风听。
季延风听了,思索片刻,“随你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季宁:嘤嘤嘤,打是亲骂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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