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士兵顺着这道缺口闯入伏兵内部,乱砍一气。胡人认为他们会舍命护粮草,一时没反应过来,乱了阵脚,散开作战,仗着人多马强反击。季伯琏风头太盛,所经之处必血流成河,以一己之力担了前阵大部分火力,扇骨被打掉好几根。
范璞纵马上前,替季伯琏清理后背的杂碎,气喘吁吁道:“季将军您可真是太好玩儿了,说一出做一出。将军心,海底针!”
季伯琏没接这玩笑。“还有人守粮草没有?”
“末将实在放心不下,留了三十人,其余的都带过来了。”
“擅自做主!”季伯琏气道,“你怎不留三百人,三千人!三十个是给送去当烤肉的么!我看你是把脑子扔月亮上了!”
骂人分神,季伯琏光顾着左侧,右边没长眼睛,脸上被流矢划了道口子。他伸手摸摸,借着月光看到一手血,当即怒不可遏,调转马头,朝箭来的方向奔过去,“欺人太甚!爷爷的脸岂是你们这帮下三滥的龟孙能碰的!”
射箭的人还不知道自己摸了老虎屁股,只见寒光一闪,周围景物颠倒几圈,仰面望月去了。
季伯琏报完毁容破相之仇,还惦记着悬在粮草车上的三十个脑袋,从死人堆里拔了弓和箭挂在肩上,敲晕一个伏兵的脑袋,拖上马背,又一路杀回去,叫那群吓成鹌鹑的小兵蛋子能滚多远滚多远。
遣散完,季伯琏退后一段,掐人中把那伏兵掐醒,用半生不熟的胡人话低声喝道:“对准最中间的车,射准了!不然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喂狗!”
脸上挂着血的季伯琏在昏暗中宛如阎罗上身,被莫名敲晕又弄醒的伏兵不明所以,吓破了胆子,双手抖着搭弓上箭。季伯琏往箭头上倒了火油,点起熊熊烈火,在箭飞出去的瞬间砍了那伏兵的脑袋,往身后喊道:“胡人放火烧了粮草!救火不及!速速撤退!”
众人一见那滔天火光,心道这下要完,不死在这儿回去也得被冠以办事不利的罪名罚死,竟有几人昏了头冲回去,企图抢救头尾没被波及到的粮草辎重。
只有一车被抢了回来,剩下的一个接着一个原地爆炸。巨大的爆炸声让人耳鸣片刻,惊慌失措。
胡人先做出反应,见粮草已绝,捞不着好处,下令撤退。
季伯琏叫范璞看好了那最后一车粮草,继续往江北大营走,自己策马上前去追落单的胡人。
范璞担心他单枪匹马不安全,想跟上。季伯琏用剑柄将他马头打偏,低声说了句什么。范璞茫然地抓抓脑袋,回头安置散成一锅粥的队伍。
季伯琏马快,渐渐远离众人视线。前方不足十丈的地方两个胡人正负伤前行,季伯琏要抓活的,没用箭射,夹紧马肚拉近举例,指尖夹了几根涂过药的银针,刚要甩出,其中一胡人却突然回头,手中扔出把弯刀。
季伯琏心底大惊。那人长相酷似宋其景,叫他躲了弯刀,却也出偏了针。
作者有话要说: ①挺火的这句。我一直以为是哪个古代哪个情诗大佬写的,原来是豆瓣网友。
☆、宋遇取银坠子
季伯琏醒来,听得耳边一阵胡人鸟语,让人头痛,遂不睁眼,装睡。
大约过了一两个时辰,季伯琏在半睡半醒间迷糊,被人拿冷水泼脸泼醒。他手脚都被捆住,只好伸长脖子伸了个懒腰,道:“凉快!”
面前站了两人,一个瘦小,一个粗壮。瘦小的正是将季伯琏打晕抓来的那个。季伯琏盯着他看,此人方才在月光朦胧中看着像宋其景,现在被满屋油灯照的分毫毕现,却是怎么看都不像了。
“被迷了心窍了!活该被抓!”季伯琏嘟囔,给两人安了个名字,分别叫胖大和宋二。
胖大听不懂汉话,叫宋二翻译。宋二鸟语完,踹了季伯琏一脚,用蹩脚汉话道:“你们的粮草里装了什么?”
季伯琏满脸真诚:“这位大哥,小的就是个勤务兵,什么都不知道。您行行好,放小的回去,小的保准找人问清楚了给您通风报信!”
“去你姥姥的勤务兵!”宋二跟不解恨似的又踹一脚,转向胖大道:“这人绝对是官,能打的很!就数他杀我们弟兄杀的最多!”
季伯琏无辜道:“二位大哥,你们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胡话。”
“听不懂最好!”宋二对着季伯琏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转头就堆了满脸的谄媚给胖大,“司长,这狗东西就是嘴硬,拿他们汉人那套法子来,不出一刻钟肯定全招。”
胖大听了,目露凶光,阴狠狠道:“上烙铁、指夹、刮骨刀……”
季伯琏听的浑身发毛,还得装作一脸茫然地发懵,等那烤红的烙铁带着灼气离他脸只余三寸,才如梦初醒惊道:“大哥开恩呐!小的不是不肯说,小的是真不知道!小的就知道这回领头的叫季宁!是新武举考上来的副总兵!”
宋二把烙铁又往前挪一寸,逼问道:“谁知道你是不是那个狗屎季宁?”
季伯琏快要哭出来,不敢摇头,怕碰着那张太阳都舍不得晒的金贵的脸,“他新上任,面都没见过几次,小的只知道他骑白马,一手握剑一手执扇……两位大哥行行好……”
季伯琏骑的是匹赤马,骑白马的是范璞。那包衣服扇子季伯琏嫌背着重,都叫范璞背了去了。反正范璞不在,抓也抓不着破绽。
胖大搓搓下巴,对宋二道:“确实有个骑白马的,探子说带着剩下人马往大营去了,八成是他没错。”
宋二泄气,“那这小子真不是?白费力抓了回来。”
胖大手指门外,“他杀了这么多人也得遭报应。你叫几个人来拉出去,随便找个地方砍了。”
季伯琏求之不得。烙铁从他脸上移开,宋二亲手将他拎出营帐,招来两人,推推搡搡往树林里走。季伯琏绑着腿不好走路,连摔几跤,明知故问:“大哥,您是要带小的去哪儿?”
“送你下地狱!”宋二粗声粗气道。
季伯琏大惊失色,吱哇乱叫,当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还把口水甩到了宋二脸上。宋二恶心的要命,抬脚踹季伯琏后腰,勒令他闭嘴。
季伯琏泪眼汪汪,只恨手中没把折扇来装最后风雅。
中途经过一辆外观看起来华贵的马车,只是车身布满刀刻痕迹,像是被人用来泄愤的。季伯琏边抽出袖中刀磨绳子边好奇道:“大哥,空车里坐的是什么人?好漂亮的轿子!”
闻言,宋二一行人脸色大变,齐齐朝那马车看去。
季伯琏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要是能在死前坐上一回,下去也能有的吹了。”
宋二随手将他往旁边草垛一推,急喊道:“你在这不许动!老贼跑了!快去捉回来!老贼跑了!”
季伯琏稀里糊涂看着几百人因为这个“老贼”从营帐里跑出来,跟丢了亲爹似的奔走相告找人。宋二那神的一推把季伯琏推到了火把上,烈火一撩,把断了大半的绳子彻底烧断。
季伯琏大喊:“你刚刚说什么!我听不懂!”,蹲下来把捆腿的绳子几下划开,两脚生风,蹿的比黄鼠狼还快,胡乱牵来一匹马朝大和江北大营狂奔。
东方泛起鱼肚白。季伯琏经历无比凶险的一夜,屁股叫马背颠僵了,才见着群龙无首眼巴巴在大营门口守着的范璞。
范璞扑上来给他牵马,心急火燎道:“季将军,您可真是吓死我了!一转头人就没了,我们都以为是在闹鬼!您这是跑哪儿去了?”
季伯琏拔开水壶咕嘟咕嘟灌下去,“我闲来无事,去胡人营里溜达一圈。”
范璞差点儿没给他跪下去。“将军,好玩儿吗?”
“好玩,好玩。改天也带你遛遛去。只是那破司长敢听不懂我说话,极其欠打!”季伯琏把水壶塞回范璞手上,“把我那包袱拿来,我去问郭老头儿要点金疮药去。”
范璞又是心惊肉跳,“您伤哪儿了?重不重?要不要叫大夫……”
季伯琏指指腮上一寸来长的破皮伤口,心疼地嗓子抖:“重!快要了我的命了!”
·
郭望拍桌,地图给拍掉一小块。“皇上将此重任委托于你,你怎能如此不上心!眼见着粮草要吃空了跟不上……这仗可怎么打!”
季伯琏换了身干净衣服,手中折扇缓缓摇,将“精忠报国”四字摇到郭望脸上,“郭老将军,放火的是胡人,您不怨他们反倒怪我。伯琏刚刚九死一生逃回来,心还悬在喉咙口没下去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真的好生委屈。”
郭望骂道:“少来文邹邹的那套!你若叫人全力护住粮草,起码能运来多半!初出茅庐贪生怕死的小子!托你的福,我手下这些将士马上要敞开嘴喝西北风了!”
“这话说的可不好听,”季伯琏用指尖摸摸脸上疤痕,“‘私听使耳聋,私虑使心狂’,您手下的人是人,伯琏手下的就不是了?没有为了给您吃饱,饿死我全家的道理。再者,您又如何知道我能护来大半?胡人狗急跳墙,还不是给一把火烧了?您语气这么笃定,难不成事先知道他们不会……”
郭望气到面部变形,“胡言乱语!血口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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