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其景假装是蜜蜂在聒噪。
沈淑才一见季伯琏这株绿枝红花,憋笑失败,花枝乱颤。季伯琏忍了又忍,手抬起又放下,最终抓住衣角搓弄。
沈淑才此番前来,走的不是新进士的惯常程序,是替他老子跑腿来了。快到梅雨季节,江南偏湿,刑部侍郎沈德林三天两头花粉过敏犯病风湿,哎呦哎呦下不来床。未拜官的不能入朝,沈淑才只得退朝后再来递折子。
宋其景叫公公接了折子送上书房去。他歇够了,只想回去快快拿朱笔勾完折子好下班,遂朝二人下逐客令。
季伯琏快步走到花园外,刚离了宋其景的视线便将大红牡丹狠劲儿往下一拽。“呸!”
沈淑才从后面赶上来,边笑边道:“好一个娇花配美人。”
“沈兄你也来取笑我!”
“你不是最爱别人夸你相貌好了么。”
季伯琏白眼一翻,“皇上敢夸,伯琏不敢接。好比青葱姑娘夸黄脸婆貌美,王羲之赞粗农字好,孔明称公瑾用兵如神,讽刺的可起劲。”
“天子从不乱说话,你也莫要如此多心。这大清早赶来送礼,是怕皇上把你调江北去?”
季伯琏把手撑额头上挡太阳。他这回陪了夫人又折兵,火气撒不到别处,干脆给这现成的巧嘴甜心诉苦,“哪里。是皇上勾了伯琏的魂儿,一天不见想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头发愁掉一大把。”
沈淑才大惊失色:“这话可不要乱讲!”
季伯琏眯了眯眼,半开玩笑半当真道:“这‘不举皇帝’若真有那方面的隐疾,怎不找几个男人玩玩?要是能和这么漂亮的一度春宵……啧啧啧,此生无憾。”
沈淑才从未见过如此色胆包天之人,手指乱抖,“这要是被旁人听了去,当心你的皮!”
季伯琏嘿嘿一笑,“什么人算是旁人?沈兄与伯琏也不过才相识两三日而已。这等玩笑话,听听就罢,传出去也没人当真。您想前朝安陵、董贤,那被宠的,割袍断袖,啧啧啧,羡煞旁人。”
沈淑才摆摆手,“最终不还是落了个悲惨下场。当小菟丝子,树没了,还活个什么劲?伯琏你甘不甘心挂树上先另说,这当朝天子,实在不是棵能挂的住的。”
季伯琏乐不可支,“您这比喻——皇上是棵弱不禁风营养不良的歪脖子树,哈哈哈!”
“嘘!”沈淑才慌忙捂住他的嘴,“伯琏你心地单纯,难得的同时也容易惹祸上身。兴许你觉得我啰嗦,唠叨,但我遇事还是忍不住要提醒你几句。咱们二人算是有缘分。不知你怎么想,反正我对你是追攀更觉相逢晚,心里想认了你当知音的。”
季伯琏哈哈大笑起来,一手遮阳一手攀住沈淑才肩膀,“沈兄与伯琏想到一处去了!”
两人相视而笑。沈淑才从袖中拿了折扇给季伯琏摇,“不比你原来那把。聊胜于无。”
季伯琏当即展开折扇,晃晃手腕,道:“多谢。”
说罢,凑近了些,神神秘秘道:“带沈兄去个好地方?”
沈淑才未答,季伯琏当他默认了,拉人就跑。
遗香阁不远。老鸨徐娘半老,风情万种,见季伯琏来了,小帕子一甩,娇滴滴道:“季公子~”
后边上来个年轻女子,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风韵初现,青涩犹存,用绣了蝴蝶双飞的帕子掩住半张姣好面容,道:“是季状元了。”
季伯琏用折扇指指小美人,“这位仙女面生。新来的?”
老鸨道:“才从北边儿逃难过来的。还有好几个,不比何小姐国色天香,可也算得上周正。带您一并瞧瞧去?”
季伯琏抬腿就要跟上。沈淑才脸绿成黄瓜,缩起脖子道:“伯琏,你怎来这种地方?传出去要说你风气不正,骄奢淫逸,上折子弹你!”
“沈兄,莫要大惊小怪。平日里见的净是些歪瓜裂枣,隔三岔五要来这美人堆里洗洗眼。”季伯琏摇摇扇子,把沈淑才从头到尾瞄一遍,“除了沈兄玉树临风,皇上惊为天人。”
老鸨像是这才发觉还有沈淑才这么个人,赶紧道:“季公子,这位是?”
季伯琏把沈淑才从身后拎出来,“这你都不认识?你既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小家碧玉,总不会成天呆在这遗香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吧。来来来,介绍介绍,这是今年……”
“今年季老爷新招来的掌柜的。”沈淑才打断季伯琏,抢着道。
老鸨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很快娇笑道:“原来如此,季老爷慧眼识珠,招来的都是些青年才俊。”
沈淑才依然绿着脸,拉季伯琏借一步说话,“伯琏你糊涂啊!”
季伯琏见他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明白这是想歪了,啧道:“您想哪儿去了,伯琏不嫖。来这洗眼是一方面,还要顺便要挑些个性格模样都过得去的,买回去给家妹当丫头使。”
“令妹,令妹乐意?”沈淑才不可置信。
“她巴不得。”季伯琏神气十足,“这些刚刚进青楼的女子,未成风尘气,清清白白的。多半是身世不好,叫家里打出来卖出来,宛如水中浮木,身不由己。伯琏拉她们一把,买进季家当丫鬟,个个感恩戴德忠心不二,又好看又会来事儿。家妹可欢喜她们了。”
沈淑才半信半疑,不过终归松了口气,难为道:“你有你的道理。不过我不能久留,被家父知道了要罚的。”
季伯琏惋惜地摇摇头,摆出“请”的手势,道:“伯琏考虑不周。沈兄您先走,伯琏再待会儿。”
沈淑才忙不迭夺门而出。
出门不远,路过尚书府,迎头碰着熟人。
“颜大人,好久不见。”
颜之书拱拱手,“的确好久不见。上回见沈修撰还是二十六时辰之前。”
沈淑才微笑,“颜大人算的清楚,沈某自愧不如。倘若这颗精明脑袋进了户部,那群成天拨拉算盘珠子的也能歇歇手了。”
颜之书脸色蓦地一变。
沈淑才拔掉额前露出来的一根头发,拍拍颜之书道:“不过有些大材小用。”
颜之书看向别处,挖苦道:“之书算不上大材。想必是沈修撰平日在家苦读,新官上任反而落个轻松,这一忙一闲还没习惯呐。”
“这倒是实话。所以颜大人心里闲的发慌,攀上凤凰枝儿了还不忘回老鼠窝里瞧瞧?”
闻言,颜之书那白白净净的面皮就绷不太住了。“您这话说的,令尊听了恐怕得觉得自己养了个不孝子。”
沈淑才皮笑肉不笑:“颜大人今天说话怎么一股□□味儿。沈某没别的意思,就是替皇上惜才,怕好玉落到瓦匠手里,废了。”
颜之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街上人多眼杂,沈淑才往尚书府看了眼,急着回家,便将那根多余的头发随手一扔,道:“不过您要是硬想做瓦片,沈某也拦不住不是?”
颜之书跟着沈淑才走了两条街,眼看着快到沈府了,才拍拍脑袋,小脸笑得格外好看,道:“之书是昏了头了,差点掉沟里。”
沈淑才报之以皮笑肉不笑,“反正进都进了,也没有前脚进后脚出的道理。你且继续在里边逗逗大耗子玩儿,我去捉只猫来。”
颜之书应下,低头哈腰退到街外。
沈德林不在家。沈淑才在书房里翻了会儿诗集,盯着“娥娥红粉妆,纤纤出素手。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父。荡子行不归,空窗难独守”①出神,忽觉了无生趣,合上书叫下人端壶好酒,对着窗外一丛翠竹,自酌自饮。
作者有话要说: ①《青青河畔草》汉·无名氏 关于本诗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说是少妇渴望爱情,思念丈夫,期盼游子归家;有人说是这位女子不甘寂寞,擅自炫耀,导致悲剧,是男子的象喻。耐不住寂寞,急功近利会导致一失足成千古恨。这里取后一种。
小季单字宁。
关于文案,之前有宝儿们说涉及剧透,太长看不下去。我尝试修改,可jio的无从下手,干脆直接把后面大部分给删了(莫要嫌我懒)。所以原文案的排雷功能失效,在这里排一下:本篇be。只接受he的宝儿们可以不用对结局报什么期望啦~
从本章起隔日更新~
☆、季宁成了王八
季伯琏拿扇尾系的红珊瑚珠子逗八哥。八哥不理这鲜红透亮的小玩意儿,逮着季伯琏补服上的狮子眼睛狠啄。
季延风晨练回来,拿鸡毛掸子点点季伯琏的屁股,“刚从南海运了批珍珠,都是上品,你挑些个好的给内阁、兵部、皇后送去,多说点好话,别提名把你扔江北去了。”
季伯琏得令,找乌木盒子连带着夜明珠一起装了,让小厮放到车上,自己去书房换扇子。出来时,八哥正服服帖帖让季延风给顺毛。
天渐渐热了,又没到开冰库的时候,季伯琏被补服严严实实捂着,额角都出了细汗。
“老季。”季伯琏一手扇风一手抹被啄出坑的补服,“我说你也得学着看开点儿,总不能一直靠这些把我扣在江南。等那群胡虏野人过了江,到时候别说是我,你说不定都得蹦跶两条风湿腿扛刀去。”
每次季伯琏不叫爹改叫老季,就是要难得正经起来讲道理。季延风一鸡毛掸子抽过去,眼睛瞪如铜铃,“竖子放肆!我跟你娘就这一个儿子,你想死在那儿让老季家绝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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