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延风气地摔了那把折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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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淑才准时赴约,与季伯琏一同前往探花宴。
沈淑才道:“探花宴,集八方豪杰,汇四海英才,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杏林园中,钱塘之滨,金樽在手,天下于胸,为生民立命,为万世太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天水泱泱,国祚涛涛。”
季伯琏摘了朵杏花在鼻尖闻,道:“沈兄所言极是。只是光看这觥筹交错其乐融融之景,很难想像到江北此时是怎样一番凄惨场面。”
沈淑才也跟着悲哀起来,“是啊。不过一水之隔,一边是衣冠楚楚,桃杏满园,抒不尽胸中畅意;另一边流血漂橹,残花败柳,道不完沙场苦楚。伯琏,你为将才,却不仅求将军功成名就,还挂念沙场皑皑白骨,着实令人佩服。”
季伯琏便笑道:“沈兄夸起人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何止伯琏这样想,你方才不也说了‘为生民立命’么。好了,不说这个,今日是探花宴,‘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春风称意忙’,应该看一番好光景才是。管他什么愁,先痛饮了今日,明日醒来再愁罢。”
“好。”
沈淑才眼尖,指着季伯琏的扇子道:“这题字真不错,有力度,折弯处又透出些许柔意,不像出自男人之手。可是华霜小姐亲笔?”
唐华霜乃唐大学士独女,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字写的极好,千金难求。倘若科举许了女人参加,这前三甲得给她挪个地儿出来。
季伯琏转动手腕,把扇子丁点细节都叫沈淑才瞧清楚了,才道:“沈兄好眼力。”
沈淑才笑而不语。
探花郎前来与二人攀谈。放榜那日,季伯琏记他记得最是清楚。没别的缘故,只因这位探花郎长了张漂漂亮亮的小脸儿,细皮嫩肉的,瓜子脸大眼睛,比一般女人还好看。
季伯琏对长得漂亮的生物总是忍不住要多瞄几眼,家里养的猫都得是长得比别家好看的。他每天看的最多的是镜子,对自己那具皮囊挑三拣四,一会儿说眼尾不够挑,一会儿说鼻梁不够高。挑剔完了,对镜子抛个飞吻,仍是给自己颁个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头衔。
直到见了这探花郎,季伯琏心中隐隐不安,自觉第一美男子头衔烧的头皮臊得慌。
季伯琏笑容灿烂,折扇甩的来劲,“无怀”二字像是要飞出来,惹的一旁小厮忍不住伸手去接。
“探花郎真是生的一副好相貌。若是往西子河边一站,西施恐怕要给气活过来。”
季伯琏夸的是真心实意,无奈胸无点墨,拿死了几百年的西施来比。颜之书白生生的小脸儿上飞起一团红晕,又羞又恼,当即找个借口开溜,不再与季伯琏多一句废话。
季伯琏接连两天碰一鼻子灰,不疑自己笨嘴拙舌,认定是他爹不懂风趣,颜之书有眼无珠,执酒咕嘟咕嘟灌下,对沈淑才道:“沈兄,你知道我最喜欢别人夸我哪句?”
“天资聪颖,鹏举转世?”
“不,”季伯琏用袖子抹掉嘴角酒渍,拿折扇细细扇风,“我最爱别人夸我玉树临风,面如冠玉。不光对自己这样,对别的佳人美物也是如此。打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见到好看的就挪不开眼,非得买过来、抢过来据为己有才罢休。”
“喜美不喜丑,人之常情。若如你所言,那你岂不是要随身带着面铜镜,时时盯着上面的男子瞧?”沈淑才见鬼说鬼话,顺着季伯琏的意思一溜马屁拍下去,把季伯琏拍的通体舒畅,嘴咧到耳根,活像个捡了香蕉的泼猴。
沈淑才见他笑得得意忘形,不知是自己没收住夸大了,还是季伯琏就这副经不起夸的德行。见不远处人群骚动,一架金灿灿的龙辇缓步而行,料是皇上驾到,赶快拉了季伯琏的袖子,低声提醒:“要说好看,谁也比不上当朝天子。你待会儿可要管好自己的眼珠子。”
季伯琏想象中的皇帝均是肥头大耳,双眼无神,呆滞古板,昨日那首小诗也只当是皇弟给皇兄开的玩笑,未曾当真。听沈淑才如此夸赞,忍不住好奇道:“难不成说他赛比潘安是真的?“
“据家父所言,的确如此。”
说话间,龙辇已在杏园门口停下,上头坐着的人被一堆宫女太监簇拥着,步子不急不缓,端正了皇帝架子,前来视察这群新选上来的孩儿们。
众人纷纷前去迎驾。
季伯琏迫不及待要见见这传言如神仙般的人。还好文武两状元郎站在最前头,不费力就能一睹龙颜。
季伯琏抬眼的片刻,只觉心中某根弦被人狠狠撩拨了一把,震得他头晕目眩,心肝发颤。
那眉尾的一点朱砂痣,怎么跟要跳出来招人似的?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季伯琏没读过几本圣贤的脑子里,也就能齐齐排出这句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好~
☆、季宁知心解语
季伯琏心道这传言果真不假,这宋遇比那宋玉还要漂亮的多。均是如玉君子,宋其景多了几分贵气在里头。
方才他还认定颜之书无人可比,彼一见宋其景,颜之书就是那路边的野花,自己只配当野草。也难怪宋连心里愤愤不平,写写小诗发发牢骚出气。季伯琏想,若是自己有兄弟长成这副模样,怕是要半夜爬起来给他挠花了。
可惜漂亮是漂亮,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帝王气。华贵,奢靡,外壳无可挑剔。但眉目含忧,波光婉转,内里实则是个任人拿捏的软骨头。不过这样一来,更激的季伯琏色心大起。
好色之心起了,季伯琏狗嘴吐象牙的本事也直线上升,用光了这辈子的好话,弄得沈淑才频频侧目,以为他诸葛恪附体。
那扇子摇的也不怎么像土匪了。像是逛窑子挑姑娘的公子哥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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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季伯琏领了朝服,回家好一顿显摆,借机问季延风要了些稀奇古玩珍珠宝石,揣上包碎银零钱,大摇大摆进宫打点关系。
季延风不疑有他,只道这崽子终于长了心眼,懂得给自己铺路了。
近年征战,上到天子下至乞丐,生活水平皆不比从前。好容易碰上季伯琏这么个财大气粗的主儿,一串张公公李公公拿人手短见钱眼开,直接将季伯琏引到御花园里去。
宋其景批奏折累的眼酸手疼,此刻正背着手于花园小径散步。
带季伯琏来的那位公公是掌管皇后衣食起居的大太监,朝前通报一声,宋其景便招招手叫季伯琏过去了。
花园里姹紫嫣红五彩缤纷,蝴蝶款款,蜜蜂嗡嗡。季伯琏凑近了看,愈发觉得日光笼罩的下的皇帝美似谪仙。
他装模作样要行大礼,宋其景摆摆手叫丫鬟们退开些,亲手将季伯琏扶起来,“未在朝堂之上,不必多礼。”
季伯琏借着起身的动作,伸手在龙爪上揩了把油。
新进士进宫从皇帝嘴里打探口风是常事。虽按照惯例,文状元官拜正五品入翰林修撰,榜眼探花入翰林编修,武状元官拜从二品授副总兵职,可也难保中间不会出什么差错。惹得龙颜大悦升一品还是龙颜大怒就此止步官场,全看个人造化。
宋其景把手抽回来拿金丝手帕擦擦,折了枝大红牡丹放在鼻尖嗅,静候季伯琏下文。
季伯琏状似无意,三步并两步绕到前头,缓缓摇扇,让宋其景把“公子无双”四字看了清楚,摆出张嬉皮笑脸:“古人云‘人面不如花面好’。伯琏今日见了皇上,觉此言有误,当是‘人面花面相对好’。”
季伯琏收扇,探身点点刚开的紫丁香,“知心。”;又指远处海棠,“解语。”;末了把头玉扇“唰”地展开,“次第开。”
宋其景看他衣摆上绣的大片丁香海棠,嘴角抽了抽,有心将其撕下来当抹布使。奈何脾气未到,发作不出,挑眉回头道:“伯琏好兴致。既如此喜爱诗词调调,何不效仿元直伯起,弃武修文?朕不降你状元红袍,打明儿起与淑才一道儿入翰林院,把肚子里那点墨水泼纸头上。”
季伯琏调戏不成反被噎,心想这皇帝脾气也没外边儿传的这么柔弱可欺,八成是个只爱护自家人短的。
为了不使头一次私人会面不欢而散,季伯琏忍痛割爱,将那把心爱的折扇收拢,双手递上去,
“伯琏一介武夫,平日班门弄斧没脸没皮惯了,污了皇上的耳朵。小小歉礼,皇上莫与不才计较才好。”
那“公子如玉扇”出自前朝名家之手,可遇不可求。下面缀着一小串羊脂白玉珠,随便一颗抵得上三品官员整年的俸禄。这季家当真是家财万贯。
宋其景接过来扇了扇,抬手将刚摘的牡丹插在季伯琏头顶盘髻上。季伯琏一身衣服白色打底,青绿作纹,脑袋上顶朵艳艳红花,五大三粗花姑娘新鲜出炉。
“娇花配美人。权当回礼。”宋其景好整以暇,把调戏原封不动还回去。
季伯琏气的胸口发懵。
那边公公又来通报,说是沈修撰求见。
“还未正式拜官,修撰倒先喊上了。”季伯琏手中空无一物,浑身别扭,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憋了火去埋汰沈淑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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