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玄琛退到人群后面,果然有女眷从门帘那边钻过来,七嘴八舌地跟他套近乎闲扯。常清河时不时地瞥过来一眼,等到夫妻拜堂之后送入洞房,常清河再一转身,梁玄琛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也不管厅里还有挤挤攘攘的宾客,常清河立刻穿过人群去寻找梁玄琛,找了半天,才发现梁玄琛钻到了一个偏僻的厢房里睡大觉。
“这是我母亲的卧房。”常清河哭笑不得。
“我可没准备做你的便宜老爹。”梁玄琛没打算起身,“我不瞎入洞房就好了。”
常清河白了他一眼,又知道他接收不到自己的白眼,故而用胳膊肘在他肋下顶了一记。
梁玄琛吃痛,“哎哟”了一声。
“这玩笑过分了。”常清河道,说罢却是在他旁边坐下来。
外头热热闹闹地谈笑声远远传过来,梁玄琛突然想起某一年的夜晚,也是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四弟新婚大喜,而他带着顾长风到后面自己的小院里,两个人滚在床里做成了好事。
“你弟弟成亲了,你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加把劲了。”
常清河觉得他挺烦的,“我没打算成亲。”
“为了那姑娘,预备终身不娶了?人家不过嫌弃你的长相,你也不用这样自暴自弃啊,多大个事,大丈夫何患无妻?像你这样年轻有为的千户大人,那漂亮大姑娘还不争先恐后地扑过来?是吧?以后生个模样俊俏的娃娃,报了这一箭之仇!”
常清河闷闷地笑,“我昨天说那个人不是负心汉,也没说人家是姑娘啊。”
“啊?”
“他是个不学无术,不思上进的纨绔子弟,然而一张嘴最会甜言蜜语,一等一的情场老手了。”
梁玄琛摇头叹息,“你竟折在这种人手里,既然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也该迷途知返了。”
常清河本来背对他坐在床沿,此时转头看,觉得他那个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的样子着实可恨,让他很想轻薄一番。他凑得近一些,问道:“若是我执迷不悟呢?”
“要哥哥来救你出火坑吗?”
“怎么救?”常清河屏息看着他,这么近的距离,他担心自己的呼吸重了,气息会喷到对方脸上。
梁玄琛看不见他,但是知道他离自己很近了,他的手杖轻轻伸出去,准确地抚过常清河的脸,最后点在下巴处。
那跟手杖只要触动机关,里面便可射出银针,这么近的距离,银针落在脖子里,常清河必死无疑。
“你可以试试喜欢我。”梁玄琛提议。
“然而我觉得你不会喜欢我。”常清河极力维持平稳的呼吸,几乎下一刻就要亲下去,他要时刻提醒自己忍住,这一次要等梁玄琛主动,否则怕是功亏一篑。
“要对自己有自信。”梁玄琛鼓励他。
“自信?我最缺的就是自信。”
梁玄琛抬手要去摸常清河的脸,不成想常清河敏捷地扭头避开了,“十三爷,请自重。”
梁玄琛恨自己看不见常清河的表情,明明他觉得刚刚气氛不错,然而伸手要去碰他,却惹了对方反感。他想是自己想错了吗?其实他对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轻轻叹了口气,梁玄琛道:“你觉得我是花花公子?”
常清河问:“你过去有几个相好?”
梁玄琛扶额,“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花花公子了。我要怎么证明我的诚意呢?”
常清河静静地看着他一筹莫展,眉头微皱的样子,心道他这个样子真好看,拼着嗓子不要了,他愿意吃一辈子药,让自己就做何承望。
梁玄琛不再摸他的脸,转而去摸他的手,这次常清河没有拒绝,他的手惯使刀,现在也不伺候人,练武练出一手掌厚厚的老茧,然而手背的皮肤倒是细腻一些,手指也修长,指节分明。
“你比我还刻苦。”梁玄琛道,“抽时间咱俩多切磋,练武要实用,还需与人对打,否则容易练出花架子。”
常清河道:“我武功未必在你之下。”他以前是留着一手的,不能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现在却没有这个必要了。
梁玄琛突然使出擒拿手,这是家里老陆的师父几十年的修为所创,常清河束手就擒。然而他不服,挣了一挣,突然用了破釜沉舟之力强行解开,两人由两只手到两双手,上下翻飞,连过了十几招,梁玄琛一整套擒拿手下来,竟然并不能完全制住他,好几次分明锁死了,常清河都能以千钧之力强行破解。
“你哪儿学的这套手法?”
“承自师门,加上自小勤学苦练。”
两个人竟打得兴起,分筋错骨,你来我往,都想要制住对方,都不肯相让,独门绝招亮出来,使的是平生所学。常清河很久以前输过,那是为了保存实力不暴露自己,真和梁玄琛打起来,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手脚互相抵制角力,一忽儿停顿下来。
近在咫尺的两个人,气息彼此呼在对方面上。
“开宴了,你们两个在里面干嘛呢?快出来喝喜酒!”李明堂在外面大喊一声。
床上的两个人分明听到了,又仿佛都没有听到。
李明堂站在屋外,既不闯进来,也没有就此离开。
床板停止了嘎吱,刚刚比试之后消耗的体力,化作沉重的呼吸。“知道了,你先去吃吧,我们就来。”
李明堂站了一会儿,终于脚步声离去了。
常清河移开腿,梁玄琛松开手,两个人一起下了床,脸还涨得通红。
“他听见了。”梁玄琛说道。
“听见什么?”
梁玄琛笑道:“我是担心他误会了,他会怎么想我们两个?”
“随便他怎么想。”常清河无所谓地说道。
“我觉得……算了”梁玄琛下地,伸手拿起他的白玉紫竹杖,“走吧,去吃喜酒。”
第50章 追杀
酒席吃到半夜,宾客纷纷离去,李明堂还自来熟的拉着梁玄琛和几个村民继续喝酒谈笑。
常清河在屋内与母亲道别,深夜便要动身离去。
“都这么晚了,房间给你收拾出来了,过了今晚,明早再走不迟。”
“不了,营里那么多红白喜事,个个三天两头回家去怎么行,我是带兵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更要以身作则。”
常母见他每次都是行色匆匆,也不多作停留,哪怕弟弟成亲办喜酒都如此,“你下次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常清河道:“你以后和儿子媳妇好好过,没什么事我可能不再来了,吃穿用度我都会定时差人送过来。”
“以后都不再来了?”常母瞪大眼睛,“何出此言?”
“我不回来是为了你俩的安危好。”
常母终于忍不住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与什么人结了什么仇?以后咱家都要这样东躲西藏的?你们兄弟俩从此要姓何了?当初你回家来,说你改名叫清河了,还很高兴的样子,要我以后叫你清河。后来又说你改名叫承望了,连姓都要改,连你弟弟都要跟着改名。我总这样不明不白地带着你弟弟躲一辈子仇家吧?”
常清河道:“皇宫里变了天,七王之乱,你应该也是听说过了。从你当初把我卖……把我托付给殿下起,我就只能过这种刀口上讨生活的日子了。殿下现在是逆贼,我同门的师兄弟都成了党羽,要满门抄斩的。我为了自己,也为了你和弟弟能活命,替朝廷办事去平乱。现在殿下的人要来寻仇,很可能杀了咱们全家。这世道就是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只希望你和弟弟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别的你都不要多问了,好吗?”
常母热泪滚滚,不再说话,只点点头,“好孩子,你去吧,路上多保重。”
常清河刚要再说几句安慰的话,突然感觉屋顶有动静,他猛一抬头,侧耳细听,连呼吸都屏住了。
常母跟着抬头,还没看到什么,突然“咻”一声有暗器破空之声,常清河本能地将母亲推了一把,就地一滚,青砖地上“当当”两声,飞镖射偏了。
“啊!”常母吓得惊叫一声。
常清河一刻也没有停留,把母亲塞在床底,袖子一带熄灭了案上灯盏。屋内顿时暗下来,又几枚飞镖下来,常清河再将母亲一推,飞镖穿透被褥床铺射穿了木板,直钉在离鼻尖寸许的地方。
“躲好,别出来。”说罢常清河一咬牙,伸手摸到飞镖,三两步踏过几案飞身出屋。
屋面上的黑衣人听到动静想要撤离,跑不出三步,他刚刚甩出的飞镖就被常清河回敬过去了。
瓦片稀里哗啦一阵响动,刚刚还轻盈的身体沉重地滚落下来,正摔在前方院落,酒席已经撤了大半,帷幕扎起的地方只剩下半桌稀稀拉拉的客人还在喝酒畅谈,正是梁玄琛李明堂等人。
梁玄琛抄起手边的白玉紫竹杖,眉头一皱。
李明堂更是跳了起来,“大人!出什么事了?”
“来寻仇的!”常清河说罢已经纵身一跃,去追余下的几个黑衣人。
“等等,我去给你拿刀!”李明堂大喊,“别冲动!”
梁玄琛瞪大了盲眼道:“来吃喜酒你还带刀?多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