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军政》。
许知萧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藏的?”
“不是,你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事。”
许知愚收起书,道:“你最近看好阿姐,别让那个周莲来找她的麻烦。”
他早已听许知愚说了上百次周莲那日来许家,游说时雨眠的事情。
“知道。她今天跟娘一起走的,公主再怎么找麻烦也轮不到今天。”
许知愚忧心忡忡道:“万一,她非要嫁你的话,你怎么办呢?”
“非嫁不可?”
许知愚点头。
“那我也不娶。”许知萧轻描淡写道。
“如果,皇上要按着你的头让你跟她拜天地……”
许知萧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戏本看多了吧?”
“戏本的故事都是真的,都是由历朝历代的奇事改编而来。你说,如果他真这样,你要怎么办?”
“如果他出其不意,我又没有任何准备,”许知萧道,“那我还真没办法。”
“那你就娶了她了?!那阿姐呢?”
许知萧沉吟片刻后,道:“我料定公主的想法不会长久,她只图一时之快而已。然后我可以一直冷落她,等到了时机,我便让她给我一纸休书,然后我就……”
“万一她永远不呢?你就永远等下去?”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许知萧有些不耐烦,“那我就剃度出家,做僧做道士去。”
“那阿姐呢?”
“到时自会给她寻个好人家,我想见她时就去她家化缘。”
许知愚一直都觉得他哥没皮没脸,今日才算真正见识到了。
他愤愤道:“负心汉。”
许知萧心想,我今日来这里是干什么,找气受吗?他问道:“那你来说,我要怎么办?”
“要我说,你就应该趁现在没什么麻烦,就赶紧带上她走。”许知愚学着周径的话告诉他,“走到一个没人打扰你们的地方,这……”
“晋王殿下教你的?”许知萧有些无奈,只有他那样的人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许知萧起身,走到一排排的高柜前,抚摸着上面刻字的木屉。
“我一走了之,丢下你和娘?时姨和时叔会不会成为他们要挟我的把柄?这些你都没想过。”
许知愚哑口无言。
他可以照顾好自己和娘,这些或许倒没什么;可时叔和时姨呢?
“我要一走了之,”许知萧转头冷道,“你再也别想跟你那位朝朝暮暮了。”
许知愚:“……”
是啊,到时候他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他娘一定马不停蹄地给他找媳妇,生儿育女……
许知愚突然一激灵,想起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哥,娘那天说……”说要他娶时雨眠。
如今,话就在嘴边,他却说不出口。
“我知道。”
那日,许知愚在屋里煎熬,却不曾知道许知萧在一墙之外,也是一样难受到无以复加。
他怎么敢说,他什么都承受了下来,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呢?
娘走投无路的无奈、弟弟不为人知的心意、自己心上人寻死的念头……
可他呢?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许知萧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
许知愚看着他慢慢走出了门,问道:“哥,你要去哪?”
去哪?这天下山高水远,却没一处可容他之地。
傍晚,许知愚摊开一张纸,神思流转,半响才开始动笔:
念迟,见信如面。今日自你离京已经十六日,知愚一切安好,唯念你是否安稳。古人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我未曾见过巫山、淌过沧海,如今此情此景,但竟能略知一二,唯盼你早日凯旋而归。
照念迟所托,近来公主及秦|王皆未有异常,但只家兄近来神思不定,言称要去寺庙修道云云。望你心安,不必担忧千里之外。
即将入秋,京城里落叶飒飒,不知北疆是否飘雪?只望你添衣,珍重。
已经十六天了。许知愚喃喃道:“北疆,应该开始血战了吧……”
许知愚将信折好放进竹筒里,只一会儿便会有人前来取信了。
暮霭沉沉,他买了几个包子往回走。
许家门口,竟列了两列官兵。
许知愚闪身躲到树后面,探头望去。
官兵皆安安静静站着,没人发现他。许家院子里却吵吵嚷嚷,一片混乱。
许知愚耐着性子在外面等。
毕竟,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直接冲进去有百害而无一利。
过了片刻,一群人齐齐围成圈挤出门来。
有两个人上前,将圈中心的人押出来。
是许知萧。
许知愚的内心骤然一缩,许知萧很显然刚被打了一顿,嘴角还渗着血。
他就那样被押着跪在地上,车里有人道:“许知萧,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是你不识时务,可怪不了我。”
许知萧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车内堪堪撩起帘子吩咐道:“带回去,好生招待着。”
帘内那张脸,虽然他只见过一面,但如周莲一样,这一生都将叫他难以忘怀。
那是当今的秦|王殿下,周莲的亲皇兄,周谦。
许知愚魂不守舍地走回家去,院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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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廿四,圣上下旨,亲自提许知萧为公主的驸马,遵从礼制和许知萧父亲的丧期,婚期定为八月初八。
周谦手中卷着书,问道:“怎么样了?”
来人匍匐在地上道:“殿下,已经整整两个日夜了,他……还是不吃。”
周谦一把将书扔到他面前。
“可以啊,有胆量在我秦|王府上绝食,许知萧你还真是本事!”周谦冷笑道,“走,带本王过去。”
许知萧被软禁在秦|王府上,自从来了以后,一句话都不说,一口饭都不吃。偶尔喝点水,大多时间都俯在案上睡觉。
负责看守的佣人如是说。
周谦气的说不出话,心道:“真是好骨气!用在我身上,就觉得我治不了你?”
两日不见,许知萧整个人变得他都快认不出了。
虽说他每天都昏昏沉沉在睡觉,实际是避免消耗精力和体力。可即便如此,每天只出不进,迟早都要饿死在这里。
周谦骂道:“你们这些做下人的,平日都是怎么招待贵客的?”
里外十几个佣人齐齐跪下,大气都不敢出一丝。
一个佣人端来饭碗,道:“这是今日中午送来的膳食,许,许公子没有用过。”
周谦一挥手,将放满饭食的台子打翻,米粒和菜汤洒了一地。
许知萧苍白的薄唇微微勾起,他轻蔑地笑,低声道:“殿下不必在我面前做戏。”
周谦走到他面前道:“许知萧,你今后是我秦|王府的人,我们家上上下下不会亏待你一分一毫,你做了公主的驸马,此生便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还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许知萧不答。
僵持了一会儿,周谦转而道:“哦,我记得你弟弟和你娘还在那个家住着吧?”
许知萧猛地抬起头,狠狠地盯住他。
“你不用这样看我。”周谦慢条斯理道,“你要绝食还是寻死,我不会拦你,但我若想要做什么,你也一样拦不住我。我提醒你一句,你别忘了,我是干哪行的。”
周谦整顿军队素来以残暴和严谨著称,甚至有人传言,他的师父是前朝刑部的尚书,否则他哪来几百种折磨人的法子?
许知萧道:“你想怎样?”
“说罢,你要怎样才不会寻死?”
毫无犹豫地,许知萧道:“你给我纸笔,我要给我弟弟写封信,而且你们不得私自拆信。除此之外,他若来找我,你们不得拒绝。”
就这么简单?周谦脑中飞快思索了一下,确定他没什么阴谋。
“你早说不就行么?为何还要绝食?”周谦冷道。
许知萧竟然笑一笑:“我还不是怕殿下不允么。”
周谦命人找来了足够的纸笔,又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一开始还有怀疑,但后来通报的佣人称,许知萧最近都好好吃饭,按时睡觉。
他这才放下心来。
按理说,给他弟弟看封信又能怎样?许知愚不过一介普普通通的医师,无权无势,还不至于从秦|王府上把他抢回去。
既然如此,又何必大费周章地闹腾这么两天呢?
周谦百思不得其解,所幸不再思索了。
毕竟,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周谦答应了许知萧的要求后,许知萧共写了五封信,防止周谦派人私自拆信,他写的每封信都有不同的信息。
而只有五封信一起看时,才能看出门道来。
不知不觉,已经八月初三了。
许知愚应邀前来,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
“哥,你确定真的要这样做吗?”许知愚俯在他耳边问道。
许知萧点点头:“我在信里写的很明白了,你懂我意思吧?”
防止隔墙有耳,许知愚在纸上写道:“这个药你分三次服下,四天后开始发作。照你说的要求,你届时会出现一系列类似中毒的状况,但一般医生只能诊断出两天之内的药效,所以他们不会怀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