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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倾国 (诗花罗梵)


  听闻娘为李烑生下大皇子后,他难得大醉了一场,每日早出晚归不知在奔走些什么;然后便在某个傍晚归家的时候,怀里多了一个襁褓。
  彼时也不过是个垂髫小儿的我问他这婴孩是谁,爹迟疑着道,这或许是你弟弟,或许是……
  见他难以肯定般沉默下来,我也没有执着于去问个明白,只当这襁褓里懵懂的孩子是自己的弟弟,心下想着这死气沉沉的伯府能多些人气,也总归是好的。
  爹似乎不打算教外人知晓我与这个孩子的存在,奈何我虽已经懂事,性子也安静,可这天生便是一副混世魔王之貌的婴儿却整日啼哭不已,府外方圆十里都仿佛听得到他的嚎啕,爹便只得对外称是他难产而死的侍妾留下来的庶长子。
  我每日与奶娘一起哄着弟弟,心下对娘的思念便也淡了许多,只想着李烑有朝一日会将她放出宫来,一家人自此团团圆圆;却哪知我还未来得及与襁褓中的弟弟亲近起来,娘被李烑赐死的噩耗便传到了伯府,李烑也上门抱走了弟弟。
  当年都御史崇徵在与我爹下棋,将此事闲聊般唏嘘着道出时,未曾料到自己眼前已然颤抖起来的友人便是孟贤嫔入宫前不为人知的夫君,也没有看到躲在暗处两眼通红的我。
  自那以后我便决心要为娘报仇,而镇南王也仿佛察觉到了我爹想要抽身而退的意图,派亲信来威逼利诱一番,更是相中了年幼早慧的我,要我伪装成小叫花去接近颓靡的李烑,果然被他一眼相中,收为了义子。
  没有人会对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设防,即便生性多疑如李烑也是一样。
  十余年来我在李烑身边长大,日复一日专心读着圣贤书,做他最为忠心耿耿的义子,与爹亦相见得不多;
  父子间的情谊本就不算深厚,以至于到后来,爹见我也只是客客气气地点一点头,仿佛他当真只是个与我无关的恭宁伯。
  我知晓爹是不想我再被卷入这些上一辈的恩怨纠葛,李烑也好李燝也罢,只想带着我和日渐长大的弟弟逃之夭夭,去做市井间最为恬淡寻常的一家三口,却不想这等消极的念头却令我更加痛恨他的软弱。
  这些年来我也曾试探般问过李烑赐死娘亲的缘由,他曾在某日喝酒时模糊地道了两句,说是当年孟惜潭为了陷害后宫中某位正得宠的美人,便亲手缢死了自己本就虚弱的皇子栽赃陷害于她,他为了不至于让这等骇人听闻的丑事惊动天下,更为了保全骁定将军的名节,才教那若干后妃一同给她陪了葬。
  彼时李烑醉得昏沉,孰不知我早已看着他咬紧了牙关。
  那样柔心弱骨、温婉贤良的娘亲,曾经每晚都会无比爱怜地哄我入睡的娘亲,却被他诬蔑成了为争宠而不择手段、甚至毒害亲儿的恶妇;这笔账,我定要他日后来偿还。
  我不会像苟且偷安的爹一样轻易地放下这仇恨;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也定要做个青史留名的贤士才行。
  我不但要李烑这个狗皇帝给娘偿命,还要看着小侯爷亲手被我捧到那个位子上,在我的辅佐下重振这李氏江山。
  我考入翰林,被李烑擢升为吏部考功司主事的第二年,那个作为恭宁伯世子长大的孩子也被他封了侯。两人平日里鲜少能有交集,我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次小侯爷,心下知晓这无论是我的弟弟,还是李燝那位幸免于难的世子,都是我要侍奉终生的人。
  我的命被拴在他身上,这辈子也挣脱不得。
  远在西域哈密,爹与萧璞偶尔会互通些书信,我也因此结识了萧大人的幺子安沐里,知晓这是位天纵奇才的胡血少年,这之后便与他成了无话不谈的笔友,自然也将自己的复仇计划以及雄心壮志告诉了他。
  时机既到,安沐里便随着萧璞风风火火归了京,摇身一变成了萧郎萧浓情。
  我与萧浓情互通书信十年,本都是彼此唯一知根知底的友人,他回京后,也着实称兄道弟了一段时日;本以为只消慢慢按着原先的筹划来走,便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直到他春闱过后,为了尽快在这京中立足,下定决心去招惹了小侯爷。
  小侯爷自小见惯了温软顺从的中原美人,哪抵得过他这般胡血美人的辛辣攻势,一早就情不自禁地被他引诱了去,看得我心中后悔不迭;早知如此,还不如我先他一步去挑了于情爱之事尚且懵懂的小主子,而他若能喜欢我,之后还能更省事些。
  从花想楼那晚的试探来看,小侯爷确乎是只需有人推一把,便会很快沦陷的纯情小少年,被我压制在雅座间时那一双大而圆的星眸也惊愕无比地睁着,身躯虽也在微微颤抖,却好似对这般陌生的情潮很是好奇。
  多年后我也曾想过,若那晚我当真佯装不知,就那么抱着怀里的软玉温香亲了下去,比萧浓情更早一步与他拉扯不清,兴许也就没有日后那么多恩恩怨怨的波澜了。
  只是彼时我虽不满萧浓情自作主张去亲近小侯爷,在花想楼也隐隐出言挑拨过,却并未真正将此事放在心上。
  无论小侯爷的亲父是李烑还是李燝,钟情之人是我还是萧浓情,只要能被我们牢牢握住,便绝不会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而他性子不稳,又多年来被李烑和爹娇宠得太过天真,知道得太多亦没什么好处,还不若就这么看着他和萧浓情纠缠下去,在黄袍加身前度过这段烂漫无忧的岁月。
  只是萧浓情此人虽少年老成,心机深沉,却还是被萧大人在那鱼龙混杂的西域王庭保护得太过周全,于情爱之事上不甚开窍,更是单纯得近乎于匪夷所思。
  不然也绝无可能一面被小侯爷扮成的姑娘家耍得团团转,一面又在挣扎着该如何在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去断小侯爷本尊的袖;若非他当真跟我道出了自己的苦恼,我倒还以为他只是迟钝而已。
  他不通情/欲,自然不懂那些青楼的姐姐妹妹平日里是在图他什么,办完案后便跟我说要去和她们道别,而我也悠闲地跟了过去,只挑着眉在隔壁的雅间等着看他笑话。
  看到萧浓情果不其然地被那些个女中豪杰下了药,狼狈不堪地推开她们逃出去后,我便领着方才查抄了市舶使的一众武官慢悠悠地跟上去;见他已是被花街打手围堵在了巷口,便极好笑似的叹了口气。
  刚想要替他解围,却见他慌不择路地一头撞进一个路过巷口的行人怀中,微眯了眼睛定神看过去,竟是方解了禁足令的小侯爷同他的酒友。
  小侯爷我虽然熟悉,可他身边的那位御史公子崇睿却并未打过交道,只知晓两人是情同手足的发小,现下看来,也应是当日与他一同扮作女儿家,夜闯花想楼的那个蓝衣姑娘了。
  先前我从未在意过这个少年,也只将他看成是小侯爷的附庸,不曾想到这位御史公子武功竟十分了得,主动为那两人引开了一众打手不提,折了根树枝就与这些手执利器的夯汉打斗起来。
  我见他身手不凡,便也饶有兴味地暂且按兵不动,携着身后的武官一道欣赏起这少年孤军奋战的英姿来;不多时已是穷途末路的御史公子体力渐失,再无法在这等差距悬殊的打斗中讨到半分好处,看够了戏的我也终是咳嗽一声现出身来,朝他们亮了亮手中的令牌。
  “天子脚下,皇城根上,你们这些孤陋寡闻的庄稼汉却也胆敢在此兴风作浪,可也知晓这位是御史府上的贵人公子?”
  我把玩着手上的令牌,眼看随行的武官将这些打手缉拿在地,跪在脚下连连求饶,便啧了一声叹口气,又安闲地抄起肩道:“若是御史公子受了伤,怕是你们全家的脑袋加起来也不够赔的。且将他们押回去问审,我倒要看看是哪几家花楼的幕后势力如此强盛,连欺侮到探花郎头上的恶事都做得出。”
  武官们喏着便将这些打手推搡着带了回去,而我将令牌揣入袖口,忽然感到身后那人安静了下来。
  回过头的时候御史公子正出神地望着我,胸膛虽还心有余悸般轻浅地起伏着,一张俊雅的少年面庞却微微泛起了红潮,也不知是被方才那一出嚇到,还是累的。
  我打量了他几眼,虽觉得他不及古灵精怪的小侯爷活泼有趣,不过小白兔一样的少年公子,看起来倒也的确软糯可欺;教人在心生好感的同时,更是忍不住想要出言逗弄几句。
  于是我笑了笑,扣起扇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御史公子这般看我,可是对在下一见钟情了?”
  “……”
  他一愣,脸更红了。


第46章 徐静枫番外(二)
  若说小侯爷与萧浓情还是相互作弄下的日久生情,可崇睿却好似打从一开始就对我情根深种,也不知是因我在危机关头救了他一命,还是像他所说的那般又酸又傻的情话,道是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便觉得生平头一回遇上了自己的劫。
  我将崇睿送回御史府,便进宫去将萧浓情这些日来的办案成果悉数禀告李烑,却意外得知李烑见小侯爷已长大成人,竟想径直解决了恭宁伯这个镇南王余孽,接他入宫做太子。
  我闻言暗暗一惊,心道还好李烑从未怀疑过我这个由他养大的义子,爹的身份早已暴露也实在是李燝的将计就计,此时又显然不是个复辟归京好时机,便琢磨了一番出言附和几句,匆忙出宫去告诉了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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