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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泪痕未干的崇少就这么满头雾水地被推了下去,望着我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上一刻还在喧嚣侯府归于寂静,我猛地回过头去,沉重的镣铐在空中呤叮作响,紧紧地抓住了某人的双肩。
“萧浓情,你这又是什么意思?”我仿佛听得见自己磨牙的声音,双眼也猩红异常,再没了以往对他的温柔,“无论崇徵是否与镇南王一案有牵连,你明知道崇睿是无辜的!”
萧浓情面无表情地由着我厉声责问,深不见底的碧眸隐约氤氲过一道嫉恨般的暗光,冷声道:“是么?看来晟鸣果然还是关心崇睿这个好兄弟,更胜我这个枕边人。”
我看着他,也冷笑道:“不错,我是更关心崇睿,可你呢?在你萧浓情心里何止复仇更胜过裴晟鸣,连权欲都比我的自由重要得多。”
说罢退后一步撞在寝卧门口的雕花漆木上,见他的双眸已被廊间垂下的藤萝暗影遮去了几分,喉结滚动着低下头来,慢慢道: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萧浓情。”
“……”
见两人间的气氛已是再度剑拔弩张起来,萧浓情迟疑了一下,便向前一步,仿佛听不出我这话里的弦外之意,仍是像往常哄我那般从容地钻进我的怀里,圈住我的腰身凑上来,轻吻了吻我的脸颊,含糊道:
“怎么会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呢?只要晟鸣还喜欢我,愿意留在我身边,便是十全十美了。”
“不要说得你好像真爱本侯一样!”
我挣开他的束缚,拖着锁链擦了擦被他亲到的脸颊,终是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早在北廊湖那日之前便打定了主意要献身于我,利用我来便宜自己的行事,因此早就知道我当初挑你是为戏弄,也早就知晓我会先将自己搭进来?自始至终,都不过是在看极乐侯这个傻子的笑话?”
萧浓情微微拧眉,显然未曾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发问,却也似乎知晓在我面前继续扯谎是决计不可行的事,纤长的睫毛便缓缓垂下来,许久才道:
“是。我早前便知晓要在这京中尽快立足,须得付出些什么代价;在我随着爹回京之前,也从未见过极乐侯这般胸无城府的天真之辈,正因如此,我……”
“够了。”
我打断他的话,只觉得自己实在疲惫不已。“随你的便吧。现下要甩了我这个已没了极乐侯封衔的阶下囚也罢,日后将我娶进萧府做一个禁脔也罢,这辈子不慎着了你的道,是我应受的。只是……”
我侧过头去,咬牙道:
“只是,我不再信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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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自此我再也没理会过萧浓情。
世间无人知晓原本富丽堂皇的极乐侯府何故在一夜之间变得萧条起来,那晚京中的异动尚且还被皇上压着,似乎还没有将此事公诸于世的打算,更是保全了那已是在云南元气大伤的皇兄的面子。
而皇上不再装病,朝中那些个原本还在惴惴不安的老臣也终是放下心来,无人在意我这个失宠的极乐侯是死是活。
被软禁的待遇自是与那些个还在狱中等待审判的囚徒不同,除了腕上沉重的锁链限制了我的活动范围,只能百无聊赖地在尚且还算宽阔的寝卧中走一走,其余与我当初被禁足时的悠闲日子也不差许多。若想看些话儿书解闷,便有人成摞地为我买来京中正红火的小说;若嘴馋了想喝酒,也有人马不停蹄地去各处酒楼为我搜寻上好的佳酿。
萧浓情见我不理他,起初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久而久之却也心慌起来,认定我是因他陷害了崇少才会待他如此冷落,几番挣扎才终是上奏,将崇少从不见天日的牢里捞了出来,还许他到侯府来探望我。
醉得晕晕乎乎之际我似乎听到崇少在门外低声唤我,心下便安定了许多,却没有走出门外也同样跟他报个平安。
我看到萧浓情那鬼魅般的背影,着实再也给不出半分信任予他;他能轻易地将崇少下狱,轻易地将他捞出来见我,我若再在此时表现出对崇少关切异常的模样,指不定日后还会给贤弟惹来杀身之祸。
而崇少走后,我看萧浓情时的面色虽比之前和缓些,却依然不与他讲话,仍是每日泡在美酒与昏昏沉沉的黑甜乡里;这期间他似乎也爬了几次我的床,我醉得不省人事,半推半就着也未曾拒绝过。
反正醉酒时的我在那种时候绝对称不上温柔,他愿意忍受我的粗暴,那便由着他吧。
在我醉生梦死的这些日似乎也发生了些大事。听看守我的那些个梁上人夜里的喁喁私语,似是有身手不凡的武林中人劫了刑部大牢,将罪名最为严重、开春便要问斩的某个年轻大臣劫了出来,听他们的描述,应当是徐静枫没错了。
我发觉我被皇上当儿子养了这么多年,却也从未真正弄懂过他帝王家的心思;刑部戒备如此森严,若非有他刻意放水,又怎可能会轻易被人劫走镇南王一案最为关键的孽臣。
或许是近些年来国泰民安,皇上嗜血心性渐收,在处理背叛之事上便多了几分仁慈,不想眼睁睁看着义子就这么死在自己面前,想找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再将他秘密处决也说不定;而他至今还未下令要如何处置极乐侯这个幕后主使,我便也渐渐心烦起来,只巴不得他赶紧给我一个痛快才好。
我翻了个身,看到萧浓情正枕在我身边沉沉地睡着,呼吸轻而平缓,深邃而白皙的五官近在咫尺,整个人却远得还似当年那幅画中的幻影。
【省略1255字】
……
事后,萧浓情心满意足地与我手脚/交缠,显然并没有察觉到我异样的神色,好半天才想起什么似的坐起身,亲了亲我的额角道:
“先歇一歇,我去叫人烧洗澡水。”
我顿了一下,没有避开他的亲吻,看着仿佛认定两人已经和解的萧浓情面上呈现出被润泽过后的美态,披着外袍到寝卧外去吩咐侍人烧些热水送来,自己则顺着长廊朝后厨走去,似乎是想去给我炖些夜宵。
先前侯府的家丁丫鬟虽然没有像徐府和都督府的那些家眷一样被治罪,却也通通被萧浓情赶回了老家,门客也尽数遣散了去,来来往往的换成了一群不知打哪儿来的、对他忠心耿耿的侍人,有不少还同他一样带着胡血,彼此之间交流也是些听不懂的鸟语,将我完全孤立在了这里的牢笼,平日里除了萧浓情更是无人可以谈天解闷。
也正因如此,我再度毛骨悚然地意识到,萧浓情是当真想要将我与外面的尘世人间彻底隔绝,一辈子就这么任他拴在自己身边。
他根本不需要一个逍遥随心的极乐侯,不在乎我是否甘心为他舍弃自己的自由,只想着眼下稀里糊涂与他纠缠在一起的裴晟鸣此生能够乖乖陪伴着他,给已是孑然于世的他家一般温馨和睦的假象。
而我其实同样不想他去做什么名垂青史的一代权臣,也希望他能放弃这些无谓的野心与追求,安心做永远以我为尊的情人;可惜我毕竟自小便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没有他早熟的心智与才略,所以落败至此,倒也怪不得别人。
两个如此自私的人最终沦落到这一步,还真是讽刺。
将送洗澡水来的侍人打发走之后,我将寝卧的门细细反锁好,看着眼前蒸腾着袅袅热汽的宽阔浴桶,拖着冰凉的锁链把自己泡进去,又顺手舀起一瓢,浇熄了燃得正旺的火炉。
……
第二日我便发起了高烧。
萧浓情散值回来后,看到的便是我蜷缩在绒被里打喷嚏的虚弱模样,当即慌得乱了手脚,想要遣人去太医院请御医,却又似乎想起了我如今的罪臣身份,只得先去临近的医堂请了个大夫来给我把脉,不迭地煎药去了。
我昏昏沉沉地躺着,感到自己的全身都在发烫发软,不动声色地又将被褥踢开,翻了个身离火炉远了些。
萧浓情端着药回来,我便假意喝了,借口自己要睡觉,又将他赶到别屋;眼见门窗已被锁好,暗中盯梢的那些个暗卫也远在庭院外,定了定神到火炉边,手中犹豫着探向自己的咽喉,把胃里苦涩的药汁尽数呕了出来,恰将炉中的炭火扑灭。
如此反复多日,我仍是高烧不退食不下咽,身形便消瘦了下来,无论昼夜都是一副病恹恹的困倦模样,很快使得原本还抱有侥幸的萧浓情惶惶不可终日,也没有将此事禀报皇上,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悄悄去请了位老医官来。
那老医官认真地诊过我的脉,又以银针扎了一滴我的血来在碗中验查,神色凝重地沉吟良久,不知到隔壁屋与萧浓情低语了些什么,送走他后,萧浓情的面色便变得无比惨白。
他匆匆地拿着新药方去给我煎药,原本寂静的庭院也有了些暗处的骚动声,我虽然意识混沌,耳力却没有因此而衰退,不多时便听到那些角落里的暗卫隐隐的交谈声。
“我说,这该不会是……”
“或许吧,还真是皇家不幸……”
“想想看先帝膝下的数十个皇子,躲过一劫的也就只有皇上和镇南王,若极乐侯当真是传闻中皇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嗣,眼下他还尚未成年,说不定也捱不过九死一生的毒性,要就此殁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