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没有力气下车,柳曦赶紧让司机找人帮忙,片刻后来了好几个家仆,连抬带抱将柳舒弄上楼,安置在卧室的床上。柳曦累得直喘气,瞧着哥哥没有血色的面庞又万分心疼。
家仆把煮好的茶叶和安神汤药送进来,垂手道:“大少爷和二少爷早点歇息,我们不上来打扰了。”悄悄地退出去。
柳曦叹口气,轻声哄劝哥哥喝药,又怕他躺着呛到,拿着瓷勺喂得胆战心惊。
一番心力总算把药服下,柳曦喝了口热茶,手上勉强暖和些了,方才真是一点温度也没有的。
柳横扇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江南美人,软言软语,一点杀伤力也无,这次可真是要把大家都吓死了。
还连累哥哥受了这么大惊吓,连他的心脏都砰砰直跳到现在也没有平复。
柳曦把哥哥紧紧搂在怀里,好似搂着一只簌簌发抖的小兔子,既怯又畏。他伸手准备熄灭床头灯,却一下子被柳舒拉住袖口。
“别关,我不想屋里黑着。”
柳曦点点头,只将灯光调暗了些,手缩回被窝底下。
兄弟二人相依偎在一处,柳舒眼皮微微垂着,却未完全闭合,无数的哀伤在暗淡的光线下倾泻,无声无息。他的手没有温度,面庞也是冰冷的,似乎身处另一个时空,那里只有铺天盖地的萧瑟寒冷。
柳曦尽全力抱着哥哥,温度却一点点无法通过相触的臂弯传递过去。
他又是难过又是疲惫,最终抵在哥哥的胸口睡着了。
柳舒听着耳边弟弟渐渐平缓的呼吸声,沿着面颊滑下两行清泪,悄无声息砸落在枕头上。
第22章
柳曦向相熟的柳家人打听,四处旁敲侧击,勉强拼凑出事件的前因后果:柳横扇的自杀并非毫无预兆,或者说,是早就计划好的。
数月前,横扇陆续变卖家中物品,名下的公寓也挂出出售,并联系律师修改了遗嘱。急救人员赶到家里时,发现一封遗书,内容已安排好后事。就在自杀的前一日,他还去近郊墓地给父母上了坟。
柳曦放下电话,叹道:“横扇一早就决定将狗留在咱们家的,根本没想过接回去。”
柳舒抚摸着柳黟黟细腻柔软的皮毛,指尖感受着犬类皮肤的温热触感,喃喃道:“这狗也是可怜,还不知道主人已经不要它了。”
柳曦长叹一声,“我万万没料想他会自杀,平日里那么温顺恬淡的的性子,又世事洞明,临近不惑了,何必呢。”
柳舒摇摇头,垂下眼睛:“你不晓得,横扇这么些年,太苦了。”
柳曦蹙眉道:“柳家人偶尔背后说得难听了些,但毕竟还是护着自己人的,至少在外人前面子还是给足,不至于落魄。”
柳舒牵扯一下嘴角,嘲道:“当初横扇的母亲与男人私奔出去,柳家哪个不是落井下石,横扇小小年纪失去双亲,柳家唯恐避之不及,无人肯替一个孤儿还债,横扇走投无路以身伺人,笑话得最狠的也是柳家人。什么不至于落魄,横扇的母亲当年还是柳氏当家最疼爱的小女儿呢,横扇也是柳氏当家的亲孙子,不一样被欺负作践到泥淖里。对柳家人最残忍的,莫过于柳家人,能亲手逼死柳家人的,也只有柳家人。”
柳曦抿嘴咬住下唇,一时竟无言以对。
下午医院打来电话,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从ICU转至普通病房了。兄弟二人得知消息如释重负,柳舒欣喜得又要落下泪来,稍不得被弟弟笑话一阵。
“多大年纪了,还哭鼻子呢。”
柳舒有些不好意思,睫毛上承着晶莹的一滴,摇摇欲坠:“横扇只比我大几岁,小时候还是他带着我玩的。他父母我也见过一次,俱是好相貌,又恩爱非常。”
晚些时候洛医生也打来电话,说人已经恢复意识,可以说话了,医生查房时问了些基础问题,确认脑部功能没有受损。
柳曦止不住雀跃:“那真是太好了,他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洛冉道:“一般来说住院十天左右,然后拆线,拆完就可以走了。但他是自杀送医,根据以往经验,这样的病人往往会在术后多次尝试自杀。换作别人还有父母亲人陪伴,但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万一再发生自杀自残举动会很危险。你们最好找个人来陪床,我和主治医师谈一下,看能否将病人尽早接回家休养,在熟悉的环境有利于心理创伤恢复。反正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至于拆线,我可以亲自上门替他拆。”
柳舒赶紧道:“辛苦洛医生了,我们马上就去医院。”
挂下电话,柳曦不免忧愁:“哥哥打算怎么办呢?横扇名下的公寓已经出售,现在根本无家可归。”
柳舒道:“当然是把他接来和我们一块住,横扇爱惜娇养的,在别处哪里住得惯。”
柳曦道:“我就知道哥哥会这么说。”
柳舒挑眉道:“平时你去公司了,丢我一个人在家里,空空落落连个说话的人也无。横扇又温柔又体贴,陪我打发寂寞,他的狗养在我这里,他也舍不得走。”
柳曦拖长声音道:“哥哥好闺怨哦。”
柳舒瞪一眼,“看把你能的,还不快叫人备车。”将膝盖从黟黟前爪下抽出。
柳曦囔道:“哥哥这么喜欢横扇,我可是会吃醋的。”一副撒娇表情,又意味深长。
柳舒被弟弟倒打一耙弄得哭笑不得:“你和秦愈湖整天你侬我侬的,我还没吃醋呢,你倒是有脸说我。”
二人将黟黟交给家仆照看,直奔医院。
柳横扇的病房安排在走廊尽头,极为安静,单独的一间,有地毯有沙发,窗台还有花花草草。若不是旁边一排滴答作响的监控仪器,半点瞧不出是在医院内。
柳家兄弟二人轻轻推门入门,见人已经醒了,只是面白如纸,没有半丝精神。
柳舒心内默默一叹,在床沿坐下,握着横扇没有包扎的另一只手,半晌没有说话。
柳横扇空睁着眼,魂魄被抽走一般,嘴唇蠕动许久,沙哑道:“你别怨我。”
柳舒打量着苍白指尖,缓缓道:“连黟黟你都舍得丢下,谁也没有你绝情。”
横扇勉强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连命都不要了,哪还顾得上狗。”
柳舒刚要开口,柳曦暗拉哥哥袖口一把,迅速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来陪你呢,可要开开心心的。”说了几句讨喜话。
过了会儿有人敲门,柳舒以为是护士,起身过去一打开,面前站着的竟是洛冉。他惊讶得半天嘴也没合上:“……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洛冉失笑道:“我不能来吗?”
柳舒道:“我以为你要加班,这家医院又离你那里那么远。”十分的愧疚。
洛冉眨眨眼睛,表情颇为无辜:“医生也有私生活,医生也有下班时间,你对医生这一职业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柳舒觉得自己好像真是误会了,他的确没见过洛冉私底下的样子,他和洛冉一直是医患关系。
他甚至算不上是个好病人。
洛冉道:“我在楼下和医生谈过了,明天一大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又压低声音,“如果病人仍有自杀倾向需要心理干预,我可以介绍几个业内有名的医生。”
柳舒点点头,“这次多亏有你在,真是麻烦你了。”
洛冉摆摆手,转了个话题道:“趁着医生没下班,你跟我去放射科一趟。”
柳舒奇怪地:“去那里做什么?”
洛冉道:“你不是总说自己背疼吗?按理说十年前的伤不应该还疼得这么厉害,我怀疑可能是神经病变引起的神经痛,想让你做个核磁共振看一下。”
柳舒面露犹豫,欲言又止:“背疼这点小事兴师动众……”
洛冉道:“别担心,二十分钟就能结束,我跟放射科的医生约好了,人家等我们过去呢。”
柳舒没有办法,只得被牵着手出了门。
柳曦陪在柳横扇枕边,手指隔着衣料摩挲:“你可要好好的呢,不然哥哥伤心死了。”
柳横扇空睁着瞳孔,自言自语般地:“你哥哥打小就多情,这么多年了,依旧不长教训。”
柳曦喃喃道:“他是真的心疼你,会替你掉眼泪。柳家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横扇惨白着脸孔笑一下,“我情愿他没有感情,不懂得为任何人流泪。”
柳曦嘟囔道:“他要是没有感情,你现下不知躺在哪里。”
横扇道:“所以你哥哥总是白惹一身伤心。”
柳曦挑了挑眉刚要反驳,余光瞥见柳舒推门进来,将涌到唇边的话咽了,只向哥哥道:“这么快?”
柳舒点点头:“几天后出报告,洛医生已经回去了。”
柳横扇咳嗽几声,闭上眼睛道:“你们也回去罢,不用围着我。我一次没死成,现下也懒得再折腾。”
柳舒不由一笑,却是放下心来:“知道你是个不肯花力气的。”让柳曦先回家打点出一间空房,第二日早上再来医院接人。
柳曦领了命,并不多问,十分听话地去了。
柳舒端把椅子坐在床边,头枕在横扇手旁,容颜如雪后清晨一般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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