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隐隐传来门开合和狗叫声。过了会儿家仆推门进来,满脸歉意:“真是对不住大少爷,今天黟黟闹腾得厉害,我们只得提早带它出门散步。它出去了不肯回来,这狗力气大,脾气也倔,我们不敢用绳子硬拽。”
柳舒摆摆手,轻声道:“没事,随它去吧。”艰难地移动一侧身体,“我等会儿去泡澡,拿几件干净睡衣放过去。”
家仆应了声,道:“我马上去给浴缸放水。”
柳舒咳嗽两声倒回床上,攥着药瓶发愣。
刚吃过药的身体是轻快的,甚至是轻飘飘的,很舒服。药效过了依旧会疼,浑身上下只剩难受。
他呆怔半晌,慢吞吞立起身走向浴室。
柳曦下班回到家,黟黟正趴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上前逗弄一会儿,觉得这狗真是好玩,简直舍不得让横扇接回去了。目光在厅内逡巡一周,随口问:“哥哥呢?”
家仆回应道:“大少爷正在洗澡,说好了就出来吃饭。”
柳曦蹑手蹑脚推开浴室的门,眼前水汽弥漫,雾锁云笼,如纱似烟。隐隐绰绰地瞧见有个人闭目躺在一池乳白色的水里,不由笑着摸上前,轻声在耳边唤道:“哥哥。”吐气如兰。
柳舒缓缓睁开眼,有些迷茫,目光渐渐汇聚,牵扯嘴角笑一下:“小曦。”嗓音略哑。
柳曦嘟起嘴道:“哥哥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一个人跑回来了,我谈完事情回去连人影儿都不见了。”
柳舒打个哈欠道:“我懒惯了,要我坐一天班,我可办不到。”
柳曦脱下衣服跨入一池热水里,叹道:“我可忙活得累死了,也让我解解乏。”
柳舒挪开一小片空间让弟弟躺进来,笑道:“要不要买个大的按摩浴缸,带冲浪和自动加热的那种,放在院子里。”
柳曦连声说好,“我肩疼腰疼哪儿都疼,是要按摩按摩。”又跟哥哥讨论许久哪里新开了SPA,手法是顶顶好的,舒经活络,改天去试一试。
柳舒笑着应了。
柳曦趴在浴缸边缘,下颌耷在手背上,活像一只小狗,突然道:“哥哥是不是在和洛医生交往?”
柳舒眼睛闭着,看似无波无澜,心跳却不经意漏了一拍,暗想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曦的眼睛呢。半晌将眼瞳睁开,平静道:“我想开始新的生活了。”
柳曦垂下眼睫,声音闷闷地:“我知道的,只是想和哥哥确认,亲口听到哥哥说了,才能放心。”
柳舒微笑着问道:“小曦是在担心我吗?”
柳曦摇了下脑袋,认真地:“我希望哥哥幸福的,哥哥和洛医生在一起,和谁在一起都没关系,我只要哥哥幸福就好。”眸光如雪山融水,无比纯净。
兄弟二人泡浴出来,柳黟黟已经等不及吃上了,狗脑袋垂在小小的食盆里,狼吞虎咽,呼哧呼哧地摇尾巴。家仆陆续将菜摆上桌,平日无人造访,柳舒吃得比较清淡,柳曦就着哥哥,清粥小菜也不介意。
在桌前坐下,刚要动筷,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柳曦懒得动,给自己夹了菜,等铃声断掉。刺耳的声音不但没有结束,反而愈演愈烈,连扔在沙发上的手机也轰然作响,震得到处乱动。
柳舒道:“还是接了吧,万一公司有什么急事。”
柳曦咽下菜叶,在一片嘈杂的铃声中大声道:“他们眼里什么都是急事,半点不肯叫人消停。”认命地放下筷子,起身接电话。
柳舒偷笑一下,端着碗继续吃饭。
柳曦拾起话筒,皱着眉头:“喂?”
柳舒在桌前坐着,许久也没听见弟弟回应一个字。周遭似乎过于安静了,连黟黟也没发出半点声响。
不由回过头,问道:“是什么事?”
柳曦手指用力握着听筒,指尖压得发白,呼吸也乱了阵脚,身体微微发着抖。
柳舒眉尖蹙一下,加大音量问了声:“到底什么事?”
柳曦仍处在震惊之中,眼神呆怔地盯着哥哥,嘴唇翕动半晌,语不成调:“柳横扇,在家中自杀了……”
第21章
柳舒心脏乍然抽搐,仿佛一把利刃狠狠**胸腔,眼前白光乱闪,手中的碗“砰”一声砸在地上,满地碎瓷。
柳曦惊呼道:“哥哥!”急忙扔掉手机冲过去,扶住柳舒软绵绵向后倾的身体。
柳舒挣扎着抓住弟弟的肩膀,眼眸瞬时盈了泪:“他现在在哪里!”
柳曦慌张地握住哥哥的手,心内充满惶恐,声音也结巴了:“他、他被送到附近的医院,正在抢救……”
柳舒闻言立即要去医院,浑身悸颤想要站起来。
柳曦赶紧叫来家仆,一起撑着柳舒没有丝毫力气的身体。他自己也惊惧得厉害,无论如何不敢握方向盘,叫司机把车开到门口。
兄弟二人草草披了外套,一齐上车。路上柳舒仍淌着泪,身躯抖如筛糠,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模样叫人心疼极了。柳曦将哥哥紧紧抱在怀里,抚摸着脊背细语安慰。
一路心焦,驶到医院。
迈入门诊大楼,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四下灯火俱暗。只有急诊室亮着一盏昏黄小灯,仿佛冥冥中为迷路的灵魂指引,微弱的光线如飘摇烛火,一不小心就会随风而灭。
柳曦扶哥哥到外面椅子上坐下,独自过去询问,好半天才弄明白人正在楼上手术室抢救,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柳舒衣袖尚沾着湿润泪迹,六神无主地盯着医院昏暗的通道,当年的场景如走马灯历历在目。空无一人的门诊大厅,惨白清冷的天花板墙壁,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狭长走廊。一个名字如惊雷般轰隆作响,他不禁脱口:“洛冉……”
悸栗不止地摸出手机拨打出去,度秒如年,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听筒那端响起时,几欲落泪。
约莫半个小时,洛冉驱车抵达医院。
毕竟是在医疗系统工作多年的人,行事冷静迅速得多,给抢救科室的值班人员打去电话,问清事情前因后果:人什么时候送来的,刚到时情况如何,是否存有意识,手术进行了多长时间,预计几点结束,血袋是否够用,是否需要家属签字,后续治疗要花多久。
柳舒面色苍白依旧,然而身体不似之前那般战兢得厉害了。洛冉将他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拍后背,仿佛对待刚从母体坠落的婴儿。“我有个大学同窗正好在这家医院上班,大概弄清了怎么回事,做手术的医生还要两个小时才能出来,届时会有详细的说明。”
柳曦道:“那、那现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抢救是不是要很多钱,去哪里缴费?”
洛冉摆一下手道:“收费处都下班了,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开。这个你们别担心,医院肯定会先施救,我们在这里等待就好。”
他问清抢救室具体楼层,带领一行人进入电梯,路上一直紧紧搂着柳舒。
抢救室的红灯静静亮着,仿佛一只血丝密布的眼球,面无表情打量众人。
柳舒在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眼睛木愣愣不会眨动,神情晦暗,一句也说不出,只是眼泪好似抛珠一般的滚。
柳曦吩咐司机去超市买点面包,方才出门匆忙,又受了惊吓,一点东西也没吃,哥哥的低血糖要犯的。
司机点点头去了。
柳曦歪着身体靠在雪白墙壁上,暗道柳家怎么就没有人从医呢,一个个全都经商去了,只知道赚钱,不晓得医院里有个认识的人多要紧。
心里埋怨一阵,又叹道幸好认识洛医生,不然岂不要急死。
抢救室门口枯坐一个多小时,望穿秋水,头顶的红色灯光幽幽转灭。
抢陆续有护士和医生出来,手术服和手套上血迹斑斑,其中一个摘下口罩道:“谁是家属?”
柳舒浑身没有力气,又急切地想要站起,跌坐回椅子上。洛冉扶稳他道:“你先坐着,我去打听情况。”
柳曦也对哥哥道:“洛医生比较懂,他去跟医生谈总比我们瞎问一气要强。”
柳舒挂着泪痕,坐如针毡,一见洛冉转身回来,立即急切道:“究竟怎么回事?”
洛冉道:“你别担心,手术已经完成,病人用刀割腕自杀,切口比较整齐,缝合起来没有太大难度。只是发现得比较晚,送来时失血过多,心脏停跳过一阵……不,我们暂时还不能见他,人等会儿要送到重症监护室,至少还要观察二十四小时……”温言温语劝慰许久。
洛冉再三保证自己会将一切打点稳妥,让两人先回家。
柳舒舍不得离开,只噙着泪立在原地,半点不肯挪动身子。柳曦上前道:“洛医生说了,横扇在监护室里,他失了那么多血,也需要休息是不是?咱们别打扰他,先回家睡一觉,明天一早再来探望也不迟。”好说歹说求着哥哥离开。
一行人开车出来,已是凌晨。
夜空浸入幽深死水,黑黢黢一颗星星也无,街道两旁空空如也,冬日枯败树枝向泼墨般的天空无限延伸。柳舒痛苦地闭上眼睛,趴在弟弟怀中,头疼欲裂。
抵达柳宅,车前灯在萧瑟寒风中照亮一小片布满碎石的小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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