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笼 完结+番外 (海森堡的门徒)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海森堡的门徒
- 入库:04.09
长庚缩了缩脖子,替那人吃痛。
那少年将枪一扔,翻过身来,四肢大敞地躺在阳光下,似乎失去了继续舞枪的兴致。
长庚连忙推开窗户,对那人喊道:“别睡地上啊,很冷的!”
少年警觉地爬起来。看清从窗边探出脑袋的长庚,喊道:“你是谁?”
“我……”长庚欲言又止,他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皇子,“我叫长庚!你呢?”
“霍鸣!”少年干脆地说。他收起枪,向这里走来。“我以为这院中就我一人呢。你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昨天晚上。”长庚对他笑笑。
霍鸣身型挺拔,犹如一棵白杨。一缕碎发从他额前坠落,他把头发拢到耳后,长庚瞥见他拇指上戴着枚粗重的墨玉扳指。霍鸣走到窗边,将肘撑在窗沿上,往屋里望了一眼。因为方才的练武,他气息有些不匀,鬓角也被汗水打湿了。
霍鸣朝长庚扬了扬下巴。“你怎么坐那里,不出来走走?”
长庚苦笑道:“我的腿麻了。”
“麻了?怎么回事?”
“跪太久,就这样了。”
霍鸣讶异地看着长庚,像没有理解他的话。“辽府还有罚跪的规矩?我都不知道。”
“是我自己要跪的,”长庚神情转黯,“我……算了,你想进来坐坐吗?”
“你往后退一点。”
长庚挪向一旁,看霍鸣单手撑住窗沿,翻了进来。
近些看,长庚才留意到霍鸣穿的是短褐,手臂和脚腕都打了束带,以方便活动。他肩头扎了绷带,方才那一下滑倒似乎触到了伤口,让他一直用手捂着那里。
霍鸣在对面的圈椅上坐下,打量着长庚。长庚的头发披散在肩上,面色苍白,但双眼平和而纯净,还有一丝好奇,看上去比自己年纪还小。
长庚说:“你是辽府的门客吗?”
“我不——”霍鸣顿住了,他如今吃住都在辽府,不是辽公子供养的门客,还是什么?“算半个门客,你呢?”
长庚摇摇头。“我连半个都不是啊。”
“那你怎么会来——”霍鸣顿住了。他仔细地打量起长庚,愈发觉得对方眼熟。
“你刚说,你是昨晚住进来的?”
“是啊。”
“昨天晚上,”霍鸣道,“我救了个人。”
长庚似乎也想起来了。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昨晚逃亡时过于匆忙,自己只顾着往辽府跑了,没留意飞奔过去的那个人影,只是依稀记得,那人带了杆长枪。
长庚将双手环过胸前,向霍鸣行了个大礼。“多谢足下拼死相助,救命之恩,长庚定当偿报。”
长庚语气中的郑重让霍鸣不知该如何作答。难道下次再遇敌人,他还要长庚去帮自己挡枪吗?
“不用了,”霍鸣摆摆手,“我只是见不得别人强仗武术去杀人。这有悖武德的行径,习武之人遇到了,焉有袖手旁观之理?不过,那人的武功很厉害,连我都差点栽了跟头,你到底是怎么惹上那人的?”
长庚只是苦笑。“其实,我方才撒谎了。我不是什么辽府门客,而是个皇子。”
霍鸣蹙眉。“皇子?”他思索着自己方才的举止,不知是否有哪里做得不合规矩。
长庚没有留意到霍鸣的心思,继续道:“因为在宫里惹上了点麻烦,才会被人追杀。”
霍鸣道;“你惹上的这麻烦可不小。”
“我没想到会到这种地步,”长庚的声音低了下去,“甚至连任大哥都……”
“任大哥?”
长庚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霍鸣。“霍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我要见辽公子,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今天早上我才见过他。”
长庚一喜。“他在哪里?”
“他来我房中探望,”霍鸣语气平淡地说,“随后他便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长庚放在腿上的手紧攥成拳。“我必须找到他,他是唯一能救任大哥的人。”
雷鸣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冲长庚伸出手。“走吧,我扶你,你膝盖受伤了。”
长庚仰头看着他,面露难色。“可我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动……”
霍鸣半蹲下/身,将长庚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脖子。长庚一使力,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的膝盖一阵发痛,像针刷在刺,但他咬牙往前迈了一步。随后是第二步。
霍鸣将另一只手抱住长庚的腰,好让他走得稳定一些。
“我能帮你请他过来,”霍鸣带着长庚跨过房间门槛的时候,这么说道,“你不必非得去找他。”
“这怎么行,”长庚的呼吸不稳起来,“既然求人帮忙,至少要亲自拜访。”
霍鸣耸耸肩。“你要是走不动了,就告诉我,我背着你过去。”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自己走过去。”说完这句,长庚就闭上了嘴巴。他得紧咬牙关,才不至于叫出痛来。在冰凉坚硬的石板上跪了一夜,再加上寒风侵体,让他身体一阵阵地发晕。但他还没有完全倒地,总是可以走下去的。
他攀紧霍鸣的肩头,往前挪动了一步,心中有一丝微弱的希望。
第三卷 ·击缶谣
第14章
无云的天空下,涯远关矗立于两座山峰之间,腰身爬满积雪。这座关隘自一千年前便立于此处,迄今只被攻下过一次。
箭楼的飞檐向外伸展,檐下站着一名巡防的士兵。他习惯性地保持向东方的凝视。于他而言,地平线的山脉走势早已熟稔于胸。
因此,当雪原尽头出现人迹时,他以为那是幻觉。毕竟,敌人还远在一千多里之外。但是那支幻影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那是一支不足二十人的小队,蹒跚向边关行来。伤员被其他人搀扶着,拄枪而行。走在队伍前方的头领所佩之刀的鱼皮翡翠鞘身格外显眼。巡卒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转过头,冲在箭楼里值守的同僚喊道:“梁少崧将军回报——开城门!”
城门由内缓缓地被拉开了,城内的人与城外的来客站在两端。城内的士兵严阵以待,将统领燕离鸿拱卫于中间。燕离鸿已年过半百,须发黑中掺白,脸颊清癯,双眼极亮。燕离鸿身后还站有一干副将。众人皆着甲胄,神情肃穆。
守门士兵横陈长戈,将来客拦在关外。
这一行人正是从乱战中逃出的梁少崧、秦牧川等人。他们一路从雪原腹地行来,饥寒交迫,刀伤缠身,能捡回一条命已属万幸。
面对守城者的戒备,梁少崧神色未变。他多少已料到了这种局面,但经长途跋涉后,他们的身心都到了极限。以这种方式被迎入涯远关,难免感到心冷与忿忿。
梁少崧解开颌下系带,将雉翎银盔卸下。他的发丝沾满了血,僵硬地垂在鬓角。他单手解开腰间的佩剑,与银盔一同递给上前的士兵。
缺了这两样,他似乎矮小了一些。与身后的士兵一样,他们都身穿统一的山字甲,甲片淋上的血结成干褐的乌斑,披膊上布满兵刃的划痕,经雪光反射,显得沧桑破败。有些士兵甚至没了甲胄,只着贴身的棉衣御寒。
梁少崧垂首向燕离鸿行礼,嗓音被冻得沙哑。“末将梁少崧回报……前锋之伍,在援驰吕平将军途中遇不测风雪,因而失道多日,延误军机。待暴雪稍散,却遇中冶突入之敌包围,未能成功突破。末将率小队仓皇逃出,跋涉多日,九死一生,回报涯远关,报……十六人。”
周遭一阵倒吸冷气之声,稗将们嗡地议论起来。
“全没了!怎么会……”
“一千多人呐!这怎么带的兵……”
燕离鸿睨视左右,众声顿弭。他沉声道:“具体如何,本将稍后再询。只是东部捷使今早刚到,拼死带回的消息,宁远城已经失守了。”
梁少崧猛地抬头,似乎不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吕将在落星峡遇伏击,两千士卒尽殁,吕将亦折戟沙场,”燕离鸿的语气严厉起来,“你若能及时赶至,战局或不至此。可现在……唉,纵然你在宫中遍历兵法,与实战终是云泥之别。你初战便全军覆没,于朝廷交待是小,可曾思虑过该如何抚恤阵亡士卒之亲眷?失道……这种死法,未免太不值当了一些!”
梁少崧攥紧拳头,但神色未改半分,只是目光更沉郁了些。“末将愿领受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是自然!”燕离鸿冷冷道,“可如今敌兵已越过宁远城,正向涯远关挺进,眼下当以议兵为要!你的事,容后再谈!”
梁少崧道:“敌兵?他们还有多远?”
“这与殿下何干?”站在燕离鸿身后的一副将插话道,“殿下已被削职,无由探询军情机要。”
秦牧川听对方你来我往,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不禁朝那人怒道:“你这小小稗将,岂敢口出此言?殿下即使军衔被革,仍是东宫之主,你焉能逾礼!”
那副将只是冷哼,似乎不屑回应秦牧川。
燕离鸿向太子身后望去,寻了一圈,蹙眉道:“太子,白陵都尉呢?”
此言一出,梁少崧及其余诸人脸色皆是一黯。不待梁少崧开口,燕离鸿便已心知肚明。他嘴唇翕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仍未出口。他对两侧的卫兵摆了摆手,低声道:“收缴太子虎符,将其一行押入军牢,俟明日问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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