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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之笼 完结+番外 (海森堡的门徒)


  梁少崧面色未改,似乎早已料到此等判决。他对燕离鸿行过一礼,道:“少崧知晓,谢将军厚恩。”
  燕离鸿微微颔首,神情稍霁。在敌军围攻这座边关前,便将太子送走,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啊。若太子不曾遇到暴雪的变数,一切又将是另一种局面……
  罢了,现在思考又有何用?燕离鸿朝帐口的守卫一挥手,道:“卫兵,将人带走。”
  主院的檐下排开一列纸灯笼,照亮清谈厅的牌匾。院中昏暗,不见人影。长庚对牌匾行过一礼后,在青石板上跪了下来。
  尽管清谈厅中漆黑一片,长庚仍朗声道:“梁长庚仓促而来,失礼在先。但恳请辽公子施以援手,救我任大哥一命。长庚稽首拜谢,愿结草衔环以报。”
  他将两手相叠于地上,额头触碰手背,以示敬意。
  院中寂寂,只有寒风吹拂的声响。
  他直起身,凝视着黑暗的正厅。这次长跪,再没有邢少师在他耳边叨念礼义纲常了。只是不知道,辽公子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最初应激而生的热度褪去后,长庚感到了严寒。他掸去肩头的雪花,但手指已冻得没了知觉。冷风钻进他的衣领,让他一阵阵地发抖。但所有这些,与任大哥所负的伤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雪花落在长庚的睫毛上,融化成水,从他的脸颊流淌而下,濡湿了他的衣领。


第15章
  两根棍棒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庚回撤一步,将长棍负于身后。另一掌向前平推,慢慢吐出一口浊气。
  霍鸣站在他对面,双手握住长棍,摆出守势。
  长庚尚未从方才的过招中恢复气息,霍鸣又一招攻势已经袭来。
  霍鸣以棍为枪,点向长庚的左肩。这一招快而轻,但其中蕴含的力道使攻势尤为迅捷。
  长庚反手将棍移至身前,借力上挑,打歪霍鸣这一击的去势。不料霍鸣中途变招,向长庚脖颈侧面的要害劈去。
  原本坐在一旁观战的任肆杯猛地站了起来,担心长庚受伤。但霍鸣将力道拿捏得很稳,长棍在距离长庚脖颈两寸的地方顿住。
  长庚僵住身体。那一击扬起的劲风让他脖子后起了汗毛。
  霍鸣将长棍收回,对长庚抱拳行礼。长庚回过神来,也还了礼。
  拳师施樵山走进场内,收了两人对战所用的长棍,靠墙放好。
  施樵山年纪四十上下,相貌敦厚,身材宽实,穿一套米浆色的武训服。他眉眼平和,不似寻常武夫的厉荏,举止虽然和缓,但自有禅僧入定似的稳重。
  自从除夕离开皇宫后,长庚便在辽府长住下来,至今已有一个朔望了。辽公子不知与宫中主管说了什么,一直都没有人来接他回宫。此情正和长庚之意。他巴不得留在宫外,一辈子都不用回去。再者,辽府比皇宫要有意思许多。
  但是,从郢河那夜后,他下定决心要重新习武。虽然他曾在演武堂学过,但心思不在此处,学的也只是皮毛。直到经历那场迫近生死的险情后,他决定自己保护自己。
  “长庚,刚那一招,可看清了?”施樵山问道。
  长庚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变得太快,还没反应过来。”
  “霍鸣知道如何收放,因此他能中途变招,却不失劲力。但你每次出手,都是十成十的力道,不留给自己回转余地。这个毛病得改。不然,以后遇到高手,招式一眼就被别人看破了。”
  长庚对师傅行礼,道:“弟子受教了。”
  施樵山微微一笑。“你初入武门,还有得学呢。多请教他人,与霍鸣学习,每日走套拳脚,心里也要留意,懂得变通。”
  “是。”
  霍鸣走了过来,用手背拭去额头的汗水,道:“长庚,你不必心焦,打好基础才是正道,至于交手实战,不急于一时。”
  长庚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的朋友。“霍鸣,你刚那一下真是转得好极了,回去后,一定要再让我看一下。”
  霍鸣一笑,正要开口,却听站在场外的任肆杯朝这边喊道:“樵山师傅!今日的武训,算是结束了罢!他们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呢!”
  长庚脸颊一热,让师傅听见这话,他有些难为情。他别过身子,没去看任肆杯。
  施樵山对任肆杯拱拱手,道:“就来,任老弟!”
  施樵山低声对站在自己面前,十七岁的长庚说:“你的精进之速在同龄人中已是很快。但要记得,胜负在心之外,不可强求,不可执着。执念过重,与八卦掌的轻灵之境,就愈是遥远。”
  长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施樵山心中叹气。第一次见到长庚时,他就看出了这孩子眼中的执拗。对于习武,长庚比同龄人更坚定,但这也可能会让他走入歧道。拳脚既为兵刃,需有鞘以藏锋,对武者而言,这鞘就是平善守仁的内心。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施樵山这么想着,对站在不远处的任肆杯喊道:“今日的武训已经结束,有劳您来接这两孩子了!”
  任肆杯对施樵山拱手,将提来的点心盒分出一份,放在竹席上。“师傅客气,这是笑沙鸥的茶点心,给您留下一份,配茉莉龙毫喝。”
  任肆杯知道施樵山不好甜食,因此专门给他挑了一份清淡的南瓜绿茶饼。施樵山只是作揖致谢,却不多言。
  霍鸣和长庚换回常服,一路说笑着向辽府走去。他们三句不离武训,甚是投机。比试刚结束,他们的身子冒着热气,即使穿单薄的武训服,也不觉得冷。但任肆杯旧伤恢复得慢,畏寒畏风,穿的是隆冬时节才用得上的厚袄。刀客给任肆杯种下的的毒一天比一天严重,再加上游心散的副作用,他的功力已折损一半,至于能否恢复,全看命数。
  但此时,他却没心思想这些。他从衣襟里取出一包厚厚的油纸,层层展开,里头夹着两块金黄焦脆的糖油饼。油纸被热气熏久了,表面凝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先垫些,等回府了再吃正餐。”任肆杯把小食递给两个少年。
  长庚和霍鸣各取了一块。“还热乎着!”长庚语带惊喜,“霍鸣,热乎的糖油饼可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
  霍鸣不服气地说:“那是因为你还没吃过我们雁南的芙蓉糕。”
  长庚用肩轻轻地撞了一下霍鸣。“你尝尝这个,保管好吃。”
  任肆杯轻笑一声,却不小心牵扯到肩伤,不由地咳嗽起来。
  长庚和霍鸣都停了动作。长庚听出任肆杯咳声里的喘音,担忧地看着他。“任大哥,你不用来接我们。你的伤还没好全,须在府上静养才是。”
  “没事……”任肆杯摆了摆手,用肘弯挡住脸,猛地咳嗽了几声。待调匀气息后,他嗓音沙哑地道:“……尤宁这药不太管用,我得让他调副新方子。”
  长庚心里一紧,刚吃进嘴里的糖油饼,似乎也没了味道。
  霍鸣道:“任大哥,‘刀’那边……有消息了么?”
  “有人在追,应该没几天了。”
  霍鸣迟疑道:“但我身上的毒,却不似你这般严重……”
  长庚担心任肆杯开口说话,又会引发咳嗽,便抢在他之前解释道:“任大哥身上还有一重毒,两者毒性相克,冲撞经脉,所以症状更重一些。”
  霍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起了任肆杯出现在辽府的那天。
  那天是正月十五,家仆们点燃艾草,熏府中的四角。门客们照例在清谈厅宴聚,宴上有七彩玲珑的元宵。有人要灌长庚米酒,被霍鸣给拦住了。门客们不知道长庚是皇子,都以为他是辽公子的旁系远亲。只有霍鸣因为在除夕之夜拦下了追杀长庚的刺客,被牵扯进了这桩秘闻中,才知道长庚的身份。
  但门客们都知道长庚在辽府长跪一夜,求辽公子去救一个人的事情。不过,至于这个人究竟是谁,却是一个谜。这件事让长庚成了辽府里的名人。似乎所有住在这里的人都得有这么一桩有趣的事情,不然,便愧对自己门客的身份。
  那天的晚宴,辽公子似乎心不在此处。投壶的准头也比往日要差。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宴会的愉悦气氛。霍鸣本不喜这类场合,只是养伤多日,在房中实在憋闷,只好出来透气。因此,当他看见长庚在门客间颇受欢迎,都顾不上与自己搭话时,便更觉得格格不入了。
  他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清谈厅,也没有人察觉到他离开了。他独自在前院的园林小径间漫步。檐下的灯笼中有几盏燃尽了,因此周遭很暗。他跃上湖山石,坐在顶部的平沿上,双膝交叠而坐,撑着下巴,端详夜色里微弱的月晕。
  这还是头一次在异乡过节,不像他预料的那么孤寂。相反,辽府的一切都让他觉得热闹过了头,甚至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自己呆着。
  谈笑之声隐约从身后传来,间杂丝竹的悠吟。霍家可不是这样,那里一年到头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人们练武时挥枪的声响。
  霍鸣下意识地摩挲着掌间的伤疤。那是“刀”的刺客留下的。这道伤口起初深可见骨,大夫甚至说他的右手可能无法握枪。但是它愈合得很快,现在只留下一道蚯蚓似的黑线,横贯掌心。虽然手指屈伸时仍有痛感,但不至于到影响抓握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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