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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 完结+番外 (俞夙汐)


  贵善听得真切,心中一喜,即刻爬坐起,小跑着去拉开门:好在,那人尚在!
  不愧是出自蜀宫的奉御之物,在这昏暗的烛光下,亦是灿灿生辉!且更莫说这做工、成色。。。实是无可挑剔!贵善喜不自胜,原先的怨念此刻皆教抛去了九霄云外。
  见她望着镯子的痴迷状,南宫霁不禁出声一笑,似带鄙薄。
  贵善有些恼羞:“你笑甚?”
  南宫霁倒也不欲掩饰轻蔑:“笑你见识短!”
  贵善直瞪眼。
  那人却不在意,返身踱出两步:“这等俗物,我家中多不胜数,有何稀奇?你却还作了宝贝。”
  贵善虽嗤,目光却露好奇。
  南宫霁作势嗟叹:“舍妹此来,随身带了些金银玉器,充作盘缠,只是她不知我蜀宫之物,多难估价,因而外间不敢轻收,如今此些物事与我,倒是成了累赘,想来,与其闲置,不如。。。”
  贵善两眼放光,痴痴道:“不如。。。不如做甚?”
  南宫霁回眸一笑,伸手招了招,将她钩近:“不如,赠与你!”
  天降的好事,竟果真能砸中自己!贵善一时欣喜过分,竟有些语无伦次,然同时,却还不忘虚以委蛇,假意推辞,生怕太过爽性,惹他生嫌,便令好事旁落。不料见她推辞,那人还似果真犹豫起。。。
  贵善心中顿便生悔,欲改口,又不得隙。正焦灼,好在那人似看出她为难,乃沉吟道:“我知你并非图财之人,所谓无功不受禄,若是平白相赠,着实有伤情面,这样罢,你替我做一事,我再将此些以酬劳之名相与,岂不名正言顺?”
  夜色已深,贵善却还无睡意,独坐桌前,看着那灼眼之物,笑一阵,又叹息两声,喃喃自语着:朱贵善啊朱贵善,你此身,定然是要断送在这钱眼中的!
  或是一宿未尝歇好,第二日竟起晚了,日上三竿才匆匆赶到南苑,却又惊觉忘记携带为入宫凭证的鱼袋,好在皇后见她久久不至,已派宫人候在苑前,才免了她另一番奔波之苦。
  觐见时,皇后问起迟来的缘故,贵善不敢细道,只说睡得昏沉了,又无人提醒,晚起后慌乱,忘下了鱼袋,遂才迟来。
  皇后便道:“实则你身为女子,原可居于苑内,倒也可省去每日的奔波劳苦。”
  贵善忙推却。实则于她,每日入苑已是不得已,怎还能长居于此受这宫规的束缚?
  见她不愿,皇后倒也未尝勉强,道:“也是,宫中规矩多,你在外到底自在些,且你入京本是为探舅父,若我强行将你迁入苑来,也着实有违人情。”
  贵善对外素称自己暂居舅舅家中,惟越凌知情,却也未尝点破过,因而皇后一向信以为真。
  再说皇后到底周全,细思过后,乃欲遣一宫人与她伴在身侧,但行提点伺候之职。贵善却婉言谢绝:她素来独来独往,多个人在身侧,倒还不惯。只是皇后毕竟一片好意,若一味推辞,难免显得不识抬举,因而稍加思索,乃另出一求,道是母舅家有个表妹,与之年龄相仿,聪明伶俐,也略通医术,因而求皇后许将之带在身侧,但为协助。
  皇后略为斟酌后,笑道:“到底你姊妹间更为亲厚,自非外人能比。”乃便是应允了。
  第二日,贵善便领着表妹前来谢恩。那女子身量略显高大,生得倒是白皙周正,只是尤其怕羞,一向低头不语,且一步不离贵善身侧。思来,初回入宫,惶张拘谨,但显露在一小家女子身上,倒也不为怪。
  辰时,贵善携表妹至春锦阁陛见。或是此刻人少之故,那少女似乎终于压下心内的惶惧,不时偷偷抬眼上瞄官家,又惟恐旁人觉察,但只一撇,便又匆匆垂眸。
  把过脉,进过针,又重拟了一遍药方,也不过方至巳时。天气暖好,贵善正待奏请御驾出外散一散步,却闻黄门来禀:豫王求见!贵善自不敢多为打扰,便知趣告退。
  出了春锦阁,二人一前一后往拂云轩行去。皇后体谅,在苑中开了一间小轩,为贵善歇息所用,便在西南角上。
  行到半路,后面之人或教道旁伸出的枝蔓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迎面而来的几个宫娥掩嘴笑过,贵善倒也显露几分尴尬,忙回身扶了她,匆匆而去。
  到了拂云轩,贵善遣下仅有的两个宫人,闭上门,便叉腰怒目而向:“你是怎弄的?平地走着也致摔倒?教人瞧出破绽可如何是好?”
  那人揉着膝盖面露痛楚,却还忿然回去一句:“这身衣裙本就束手束脚,偏生还要屈身坐低半头,碎步行走。你且说得这般轻易,怎不自去试试,看自在否?”
  贵善冷嗤:“这,还不是你自找的!”
  只话是这般,医者良心却迫使她不得不上前替之查看伤势。撩起裤脚,果见腿上青了一片,动了动关节筋骨,好在无大碍,只需用药化化瘀,三两日自可愈。
  瞧罢,贵善起身道:“你既都伤了,今日便先回去罢,免得再惹人生疑。”
  那人未答言,面上却显是不愿。
  贵善有些恼:“你究竟还欲如何?乔装入宫,是欺君死罪!”
  那人瞥她一眼,似为轻蔑:“你懊悔了?”
  贵善气急:“我是懊悔,为财搭上命,实是不值!你现在便回去,这买卖我不做了!”
  言间拉起她便向外推。那人见她果真动怒,只得告饶,好一阵哀求,才令她暂息怒火。
  事已至此,进退维谷,贵善惴惴不安,在室中烦躁踱步。那人看去则镇定得多,不时出言宽慰。良久,贵善终于平定下,凝眉道:“有一事我实是不明,你为何定要入宫陛见?我虽是一介乡野草民,却也知现下形势,此举并不适当,你本应及早离开。。。”
  那人微微一笑:“我一而再、再而三抗旨违逆,你却见今上果真惩处我了么?”
  贵善摇头:“此一时,彼一时,我之意是。。。”
  那人打断她:“你放心,你只需尽力替今上诊治,到底一切皆会无恙!”
  正说着,门外忽来传禀之声:皇后有召!
  贵善应了,回眸再望那人,但显为难。
  那人稍一忖,道:“罢了,来日方长,你去见皇后,我不便长时跟随,还恐露马脚,再说豫王又不知何时离去,看来今日是时机不妥,我且先回去,明日再言!”
  贵善点头。
  表妹不甚摔伤,贵善与皇后求了片刻宽延,送她出苑。
  晌午,日照当头,自然有些热,何况那人的衣裳,也着实厚了些,一路遂不时拿手巾擦拭面颊。贵善瞧了,悄声提醒,那人却苦笑:“一早教你敷上面的宫粉足有几寸厚,此刻一经日晒出汗,便奇痒难忍,再不擦去恐要生虫了!”
  贵善无奈,好在片刻便要到了,便也随他了。
  前面便是通向中苑的小门,为少走几步,她二人择了条捷径,只是这里的门平日是为关闭的。贵善紧走几步,上前卸了门栓,拉开门的瞬间,却一怔:门外,竟有人!几个黄门蹙着一锦服郎君恰行到此处,她倏忽开门,将人惊了一跳,当下面面相觑,皆显莫名。
  怔愣片刻,黄门便上前斥问。贵善心知来者不善,倒也失了往日蛮横,但只低头赔不是。黄门却不依,道她妄为,惊扰了大王,定要押去有司论罪!贵善只得如实禀告自己是新入苑中的女医,不甚懂规矩,乞恕罪,一面不时回望身后之人,但显不安。
  那黄门口中的“大王”此刻已显不耐烦,蹙了蹙眉,上前道:“你便是那女医朱氏?”
  贵善忙点头,垂眸不敢多言,心下却已明了:眼前之人,当便是豫王!
  豫王喝退黄门,道:“你既入宫日短,不晓规矩也是常情,便。。。”言间目光随意向后一扫,但触及那人,却倏忽顿住,盯住打量片刻,沉吟道:“此人是谁?”
  宫中宫娥众多,自然并非个个都具姿色,然也不至。。。且说这身材魁梧些便罢了,脸面却怎还。。。纵然低着头,也可见颊上的胭脂似散了,红红白白一片,瞧去颇是骇人。
  “她。。。她是我表妹。。。”贵善胸口已是扑棱直跳,声音却是越来越低,直至轻不可闻。
  “你表妹?”豫王一面依旧似随意搭着话,一面已踱到那人近前,又上下打量了她几番,缓缓道:“将头抬起来!”
  贵善低头闭上了眼。。。
  须臾,闻豫王一声冷笑,此在贵善听来,实如催命之音,脚下顿一软,坐倒在地。这一回,实非装样。
  蜀王世子南宫霁,合谋女医朱贵善,乔装混入禁中,意图不轨,却教豫王识破,当下拿了二人,上奏请交大理寺问罪。
  暗室中,二人席地而坐,各怀心事。
  不知何时,终闻有人轻叹了声,道:“天意。。。可惜终连累了你。。。”
  贵善埋脸于膝上,闷闷发出一言:“此刻说这些,还有何用?况且,也不全怨你,若非我贪心不足,何至于此。。。”到了此刻,她倒没了以往的急躁,也或是绝望之故罢。
  南宫霁垂下眸,神情暗晦。
  “你见识广,倒不妨猜猜,你我将会是如何个死法?枭首还是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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