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翔随口一句话遭到同伴围攻,只能讪讪陪笑:“是我糊涂了。朱瑙就是个妄人,他的话当然是不能信的。”
李绅望着朱瑙远去的背影,啐道:“他朱瑙要是皇亲国戚,老子就是玉皇大帝!”
众人又轮流贬损了朱瑙几句。然而这并未让他们的心情转好,反倒心里悻悻的,说不上的别扭。
李绅伸手进兜里摸了摸,摸到几锭碎银,道:“今天真晦气。走吧,咱们去赌坊转转去!”
……
朱瑙回到店铺,店里的掌柜刘奇见到他不由一愣,从柜台后面迎出来:“东家不是去邻州进货了?”
朱瑙道:“回来了。”
刘奇见他身后没有车队,不像是进完货的样子,再加上他去进货本该一个月的路程,可这才刚过半个月的时间,不由惊诧道:“东家难道是半道上让山匪劫了?!该死,那些天杀的山匪!”
西南一带向来民风彪悍,近年来吏治混乱,苛捐杂税冗陈,以致山匪肆虐,商旅苦不堪言。每回商队出行,或得向山匪交大笔银钱开路,或得带上百十精壮男子随行护驾,要不然在山路里走一趟,怕被抢的连条裤子都不剩。
朱瑙却摇了摇头,道:“没有遇上山匪。是我自己不去了。”
刘奇茫然:“出什么事了?”
朱瑙并未向他解释,只道:“你把账册拿上,我们去库房清点存余。”
“清点存余?不是应该月底再对账吗?”刘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现在就去?这时辰还早,我若走了,一会儿有客人来……”
朱瑙不在意地摆摆手:“把店关了吧。”
刘奇:“……”
他们店里生意很好,一天下来好几十两银子的流水,关一天店损失不少钱。可东家说关,又能怎么办?左右都是东家的钱。
刘奇只能大白天关了店门,翻出账本,陪朱瑙一起去库房。
几人忙活了半天,把存余点清,账也都对上了。刘奇还以为朱瑙半路查他的账,是怕他做事不老实或是不周密,这会儿确认没出错,他忙邀起功来:“东家,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只要这账是从我手里过的,我保证一文铜钱也不让你少赚。”
朱瑙却道:“把这些存货全都低价出清了吧。”
刘奇:“……”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道:“什么??”
朱瑙笑了笑,转身往外走。
刘奇在朱瑙手下做事有段时日了,他了解自己这位东家的脾性。朱瑙是个天塌下来也不眨眼的人——因为他常常就是那个把天捅塌的人。他说话时张口就来,他做事时恣意妄为,天晓得有多少人被他气得牙痒痒,恨不能揍他一顿出气。但最最气人的是,许多时候明明觉得他胡作非为,早晚要倒大霉,可他非但没有倒霉,反倒是越做越风生水起了!
刘奇虽然知道自己的东家必然有过人之处,但朱瑙方才的决定还是太不讲道理了。因为朱瑙擅长经营,这间药铺开了没两年,把城里许多老店的生意都抢了,药铺每月赚的银子不知羡煞多少人。上个月刘奇还向朱瑙建议多开几家分铺,把店面扩大,他也答应了。可这会儿出门进了趟货,说变就变了?!
刘奇忙追上去,急得一头汗:“东家,库房的存货本来就不多了,别说出货,咱进货还来不及。且咱们手里有不少紧俏货,只要不着急时日,都是能卖好价钱的,何必低价出清?货都出完了,咱店里又卖什么去?”
他正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走在他面前的朱瑙忽然停了下来。他差点撞上去,忙刹住脚步。
只见朱瑙盯着前面街角的面摊看。炖了许久的面汤飘香阵阵,令人涎水直流。刘奇也被那香味引诱,头脑空了一空,满肚子话暂且咽了回去。
忽听朱瑙问道:“刘掌柜,你爱吃什么?”
“……啊?”刘奇呆了片刻,讷讷道,“爱、爱吃面食。”
“哦!”朱瑙笑了笑,大手一挥,“那把药材出清以后,店里就卖面食吧!”
刘奇:“……”
刘奇:“???!@%……#&¥(”
第2章 洪水把江堤冲垮了!
朱瑙做事雷厉风行,竟真低价清起货来。
正如刘奇所说,他手里有颇多紧俏货,若不着急,必能卖个好价。他却浑不在意,无需人砍价,他便自行将价压倒了最低。不等客人出手,同行转瞬就把他的货买完了。
待把货全兑成现银,朱瑙便开始大肆收购起粮食来。倒也不光收面食,米面粮油,他全部大肆囤积。刘奇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目瞪口呆。
他找到朱瑙,苦口婆心地劝阻:“东家,眼下才开春,粮食都是去年的余粮了。价又高,粮又旧。再过几个月,到了秋收,粮价必然会大跌。到时候旧粮非但价贱,还没人要。除非秋收前能把粮食卖完,要不然这生意可赔大了啊!”
朱瑙正在看账本,闻言漫不经心道:“是吗?”
刘奇:“……”
朱瑙显然没把他的劝告听进去,他只能继续苦口婆心:“若是东家真想做粮食生意,何不再等几个月?今年雨水充足,秋日也必然会有好收成。到时候收粮,也会有个好价格。”
“哦,”朱瑙翻过一页,“是个好主意。”
主意是好主意。然后呢?没有然后。
刘奇那叫一个郁闷。他百般思索,揣摩不出朱瑙这样做的用意。劝又劝不进去,也只好听之任之了。
揣摩朱瑙此举用意的不止是刘奇一个人。阆州城的许多商贾也都注视着朱瑙的一举一动。
打从朱瑙低价清货开始,人们便议论纷纷,不知朱瑙究竟打的什么主意。等他开始收粮,人们更是迫切关注。
这日李绅和朋友约好了晚上去勾栏喝花酒,几人一见面,聊得不是勾栏里的头牌,倒是朱瑙今日的举动。
张翔道:“听说朱瑙今日派人去巴州收粮了。他囤那么多粮食,到底想干什么?”
“谁知道呢?”另一人道,“为了凑钱,他把几家店面都盘出去了,可真是孤注一掷。”
李绅这几天很是神清气爽。朱瑙的药铺关了,他家生意终于回温了些。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对朱瑙感恩戴德,反倒落井下石:“那家伙就是个疯子。整日说胡话,做疯事。从前能赚钱是他运气好,这一回,我看他不亏得悬梁自尽,哈!”
张翔却有些忧心:“我倒觉得那家伙每回说话做事,看似疯癫,却都有几分道理。我听说这回他原本是出城进货,半道上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改换门面。若说他只是一时兴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没准他知道些什么……”
“得了吧,他能知道什么?”李绅不屑,“去年是小年,今年必然是丰收大年。除非有天灾,要不然粮价只有跌,绝没有再涨的道理了。”
“天灾?”张翔想了想,也想不明白。
“就算真有天灾,他能提前知道?”李绅振振有词,“他是会观星象还是会算命?真有这本事,他怎么不去赌场算算?还做什么生意?”
张翔隐约觉得不对,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哈哈一笑,想把话题揭过。
李绅却仍不尽兴。他冷笑道:“朱瑙不是去巴州收粮吗?要是他回来的路上,让山贼劫个干净才好呢!”
……
李绅一语成谶,不出两日,朱瑙的运货队竟真让山贼给劫了。
这回进货朱瑙没有亲自前去,消息传回阆州的时候,他正在看最近的账本。一名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汇报:“东家,不好了,咱们的商队在仪陇附近让山匪劫了!”
“哦?”朱瑙不慌不忙地放下账本,“是哪个山寨劫的?”
伙计道:“是长明寨。”
打前朝起,昏君不理朝政,朝廷腐败,民不聊生。于是群贼尽出,区区一座山头,最多能有十几个贼寨。贼寨少则十数人,多则数百上千人,官府也奈他们无何。
朱瑙问道:“他们劫了多少东西?”
伙计苦着脸道:“十车粮食。”
若是寻常商贾这会儿怕早已暴跳如雷。朱瑙却只似被人挠痒一般,不痛不痒。他淡淡道:“看来长明寨是嫌我们的孝敬银子给得不够了。”
为了能顺利运送货物,商贾们每年都要给几个山头送孝敬钱,让山贼放他们平安过路,朱瑙平日里也没少给长明寨送钱。没想到从他们的地盘路过,却还是出了这样的事。
“东家,那长明寨如此不守信用,我们也不能善罢甘休。”伙计出主意道,“要不我们找屠狼寨去给那长明寨一点教训?”
伙计出的主意也是商贾们常用的法子。这年头官府都治不了山贼,商人们自然也没这本事,唯一能找山贼晦气的,就只有其他更厉害的山寨。那屠狼寨占据七座山头,寨中一千多人,是方圆数百里内最强的山寨。而长明寨则是这几年快速发展起来的一个山寨,虽说也收纳了百十来人,却仍和屠狼寨没得比。如果朱瑙要找屠狼寨出手,必然要出银子当做酬劳,反正左右已经破财了,不如索性再多破点,出口恶气,也好让人知道他们不是好欺负的。
然而朱瑙却并不这样打算。他大手一挥,道:“十车粮食怕不够长明寨的兄弟们吃,再给他们送十车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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