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息事宁人罢。
红玉瓷瓶里装的是白色的药粉,带着一股温柔清爽的泽兰香,煞是好闻,只是抹上去的感觉……言聿只能忍无可忍地龇牙咧嘴。即墨给他上药,动作自然是能轻则轻,言聿哭中带笑,表情甚是丰富。
介于太喜欢那股好闻的泽兰香,两人呆在谷里的这四五天,言聿每日都要用泽兰洗澡,洗完后香喷喷的非要到即墨跟前晃悠,偏生,姬宫涅特地给他们二人安排住一间房,即墨就是想躲,也无处可躲。
脸上的伤痕早已结痂,每天早上照镜子已经成了言聿的人生习惯,一遍抹药一边伤春悲秋更是必不可少,说的千言万语大致意思就是小爷我英明一世竟然也有毁容的时候……对此,即墨权当作没听见。
跟言聿一样多愁善感的,还有一个人。——除了姬宫涅不作他想。
一天到晚在那嘀咕我的苏儿你怎么还不回来为夫好想你啊云云,他说不让他寻,他便依他意真的不去寻,除非,他超了他自己定的期限。
这是出于相处许久以来他对他的全心信任。逗留了六日,即墨和言聿告别姬宫涅,离了至究谷。
飞上谷顶的时候,言聿就是觉得山谷比下来的时候低了许多,下意识地就把这种现象与姬宫涅设的结界联系起来。
说实在的,这只臭红毛太会享受了!然而言聿也只能羡慕,以他现在的能力,做到如斯地步还远远不够。
上来了平地,言聿慢慢下落,等待着适宜高度了好让即墨先下来沾沾地气休整一下,不料出了个小意外,言聿突然踉跄不稳,随即变回人形,抱着即墨一同摔在地上后骨碌碌地滚了数圈,好不容易停下来时,言聿正跨在即墨身上,扎了满头杂草,一脸歉笑地看着身下的即墨。
即墨和他对视,面色无波无澜,半晌才道:
“你故意的。”
“……”
言聿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挫败感,诗诗是何等精明的一个人啊……
回到长宁城,稍作休整,言聿躺在床上掐了掐手指,便将那两根毛成功收回。
如此简单,即墨没说什么,走到床边盯着叼着两根羽毛抱头闭目养神,二郎腿翘得老高的言聿,意图看明白他如何读出这两支羽六日来的所见所闻。
言聿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看向即墨,伸出一只爪子取下嘴里的羽毛:“诗诗,一起来看?”
“……?”
言聿见状,利索地翻身坐起,将一根羽毛蛮横地别进即墨的口中,同时拽住他玄色的衣袖,将人一把拉进床的里边按下,自己则快速地躺在他的身边。
这一过程如电光石火,即墨极少见言聿动作如此迅捷,才一时大意被他钻了空子为所欲为,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并未想过反抗。
言聿望着即墨那张虽然平静却依然显露疑惑的俊颜,动动身子凑到他身侧,挑了挑他口里的孔翎,笑道:“诗诗,待会儿我可能要做点什么,你若真心想知道琉月璃月近来的发展状况,无论我干了什么,你可千万要冷静啊……”
话音未落,言聿已经挪出一只手握住了即墨,十指相扣,言聿握的极紧。
彼时,另一只手将孔翎送进嘴里后,同样紧紧扣住即墨的另一只手,手臂搭在即墨紧致的腰身上,言聿几乎是以一个半抱的姿势将即墨牢牢禁锢住。
下巴凑上他的肩头,嘴角的笑意一直未退,言聿眯上眼睛,似乎颇为享受。
即墨眼角余光瞥了瞥言聿,依旧是不动声色,仅仅学他一样闭上眼睛。
等了半天,依然没有发生任何异象,就在即墨想睁开眼睛看看是不是这个不靠谱的家伙睡着了时,两手心处慢慢涌入一股热流,脑海里陡然蹦出一个画面,正是画坊生意繁忙的热闹景象。
这个画面持续时间最长,也出现的最频繁,整整六日的事情,若是细细看来,定然也需六日,太浪费时间了,所以即墨只挑有价值的看,刚巧言聿和他同心,两人看的十分顺利。
当中,最有价值的莫过于发生在昨天的一件事。
暮染定亲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象是门当户对交好数代谢家的独女,他反抗不得,来找璃月本想寻求一番安慰,璃月没能如他所愿,非但没有安慰他,反倒热切地祝福他。
暮染问,你希不希望我幸福,璃月的回答当然是“是”,暮染急了,再不想压制心意,说他喜欢她,只要她愿意嫁于他,此事定会完美解决,璃月婉拒,暮染伤心不已,失落地离开画坊。
暮染前脚刚走,琉月就满脸阴鸷地踏进屋内,以一种算得上是质问的语气,带着强烈的不满问璃月,为何不答应他?
琉璃月(六)
璃月一听这话也生气了,脱口就顶撞,我为什么要答应他?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何苦逼迫自己?!
何苦逼迫自己,这句话给琉月噎得不轻,成亲是人一辈子的身家大事,璃月自是看得极重,这次似乎是她头一次以这么严厉的口吻对琉月说话,两眼眶忍泪忍得通红,倔强地不让眼泪落下,琉月被她的反应一震,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璃月突然上前,拦腰抱住了他。
即墨看的出来琉月身形的僵直,他的脸上甚至有些惊恐之色,两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因为璃月说,琉月,我喜欢的人是你,想嫁的人,也只有你。
璃月说这话的时候哭了。
“唉~这一对人啊……”言聿颇为同情地感慨道,“一个破琉璃咒,硬是将一对有情人虐成这样,破咒,破咒!我呸!”
即墨挣脱被言聿束缚的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取下口中的羽毛道:“当年的苍颜和叶笙,最后同样被它所虐,你如此骂它,就不怕将来它转移到你的身上?”
言聿顿时一愣。那个破咒,又是让人痛苦又是让人癫狂,最后还要死于至亲好友之手,而他如今的至亲好友……也就只有诗诗一个啊……
言聿思索良久,终是弱弱道:“我又不是九天揽月阁的人……再说了,我也没怎么骂它……”
闻言,即墨似是低低地笑了一下,言聿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察觉。
近几日来,即墨去过那片空地几次,每次去都能毫无例外地看到琉月,他总是坐在树上安静看月亮,带着满身的孤独,眼眸微微泛蓝,身后的琉璃剑所发出的极蓝之光,却是一次比一次盛,一次比一次诡。
现下已是上弦之月,再过几天,就是满月了,看琉月眼睛越来越蓝,癫狂却极少出现,即墨深知,这不是好兆头,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特有的宁静。
璃月抱过琉月后,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更少,只是每天默默藏于暗处,看着璃月日复一日地经营画坊,以此来珍惜他为数不多的时光。
璃月画了一幅画,画上有大片的空白,唯一的一个画物是琉璃剑,通体碧蓝的琉璃剑,坠着一根她亲手编坠上去的蓝色流苏,就那样孤傲地插在雪地里,剑穂随风飘曳,弧度柔软而又苍凉。
这幅画极大,璃月把它挂在正厅的墙上,这是璃月整个屋子里唯一一幅挂在墙上的画。
如此平静过了几天,暮染还是如往常一样隔三差五地光顾画坊,只是整个人精神不比从前,璃月还是喜欢笑,只当那日的事情不曾发生。
这天,六月十六,月圆。
言聿带着即墨隐身于画坊之中,璃月早早收了画摊,一个人在屋内不知忙些什么,暮染随后来,带着一件白玉发簪,简单而典雅,他坚持亲手给她戴上,璃月拗不过,且心中于他有愧,便答应了。这支发簪,与璃月的气质相称非常,可见,暮染挑的时候是很用心的。
一来二去,即墨和言聿才知道,今天是璃月的生辰。
也是琉月的生辰。
暮染在这里逗留了很久,璃月拿自己酿的花雕酒招待他,待至日暮,也不见暮染有走的意思,璃月知这样不妥,暮染还是已订亲之人,那些闲言碎语一旦传开,于他于她,都只坏不好。
暮染喝花雕喝的微醺,有璃月拦着,他才不至于太醉,像是意识到天色已晚,他才慢慢起身。
并不离开。
璃月不明所以,该说的告别话都说了,他为何还站在这里?醉了?叫外面的家从进来扶他走?
正思索着,暮染突然上前将璃月抱进怀里,同时,双唇覆下,吻上璃月。
言聿在一旁看的心神一跳,很不是滋味。即墨仅仅挑了一下眉。
璃月大惊失色,慌乱地挣扎,费了不小的力才把暮染推开,胸口剧烈起伏,小脸红白交错,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落。
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璃月带着气意道:“暮大哥,今天的事,我只当你醉了,还望以后……暮大哥能自重!”
暮染还是一副神色恍惚的样子,什么也没说,步履不稳地走出屋外,离开。
言聿还真担心暮染一个冲动就对璃月做出什么事来,刚想松一口气,却见琉月回来了。
带着满身风尘,神色冷厉,脸色苍白的不正常,背后的琉璃剑藏在剑袋下,唯有几点亮光透出,闪烁着同他眼睛一样的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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